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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顏一立/澡堂(我不可以死,因為我要開澡堂)

2022/04/15 22:25

圖◎徐至宏

〔顏一立/自由副刊〕

第三家澡堂「大黑湯」,昭和7年(1932年)生,中野區新中野出身。

澡堂的招牌,是過去以平面設計為生的我一次也沒見過的新字型,像被風吹過的火,紅紅地燃燒了二層樓民房的門口,加上屋外定期清理的白色磁磚,合成出人生裡一個洗澡的念頭,在新中野的心中高溫地作用。

澡堂裡也是二層樓,時代的稀有古董,一樓有大浴場,三加一排的洗澡座位、三座功能不同的浴池和十幾面圓形鏡子,人就在那之間來回反射,二樓只有烤箱,必須丟下所有,背向大量的視線全裸走上樓梯,才抵達得了的烤箱,至於二樓烤箱的多重意義,我是到那天才懂。

澡堂是生理型澡堂。

那個清晨,我把分手的男友丟上往渋谷的計程車,我不知道怎麼了,我只是把他走遠的畫面記成筆記,方便複習,我一個人站在大街上,突然很冷,想到朋友告訴過我,有家澡堂的烤箱熱到不行,於是飲酒過量且睡眠不足的我,步行過半個未醒的東京、半個未醒的自己,第一次來到了這裡,等到我清醒,等到每個鼾聲都被清醒。

我帶有毀滅性的心情,泡在二十三區過來的身體裡,沒有誰記得這裡何時髒成了這副德性,這些身體來這裡,不要乾淨,不要自己,要的只是生理反應。

我坐著洗,看這些身體看我反射的自己。

我泡在水裡,被這些身體握住我的那裡。

我站起來呼吸新鮮空氣,這些身體就等我走上去。

所以我走上那座樓梯,第一步,像是永遠,第二步,像是極限,第三步,像是摧毀,一步一步,被我踩碎。

烤箱愈來愈小,這些身體愈來愈大,汗流到木頭上的聲音、計時沙漏掉下的聲音、太多個心中的聲音,吵得我快昏倒,熱得不得了,我全身是水地跑了出去,這些身體也跟了出來,幾乎不行的我,從背包裡面取出我的國旗毛巾,大力大力擦,我好想回家。

這些身體看見了國旗,拍拍屁股回到烤箱去,只有其中昭和風情的一具恢復成人,向我笑了一笑,我笑回去,我們笑來笑去,我也從此沒了他的消息,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澡堂的幽靈。

回分租公寓的路上,我想走很多的路,像是從新中野走到中野、再坐中央線到高圓寺走回新高圓寺這樣,但我站在中央線月台上等終電時,一下子全是人,喝完酒向彼此不停地說辛苦了的會社員、無產階級的音樂家和共產主義的藝術家、商店街的客人和主人、中野往新宿二丁目方向的性少數族群、高跟鞋和敬語一起不見的Office Lady、中高緯度國家的背包客和赤道國家的打工族、反資本反全球化反非人道飼養的非主流人士,大概是泡在澡堂裡太久了,我好像覺得自己的人形快要透明。

電車不來,人們遊戲,看看手機,是金曜夜的(金),閃閃發光的星期五晚上,車站廣播這樣沙沙地說:「中央線在○時○○分左右,因為○○○○站的人身事故,所以電車時刻目前無法參考。」

月台上的時間暫停了幾秒,接著又是吵的吵、笑的笑、社交的社交,我不知道那個人被什麼推了下去,我只好一面等著未來的末班電車,一面在手機上輸入中央線、人身事故、公開情報,一件一件往回看,東京第一的事故量、被害的性別和年紀、詳細未登錄或者調查中,第二波的廣播說,非常抱歉造成各位乘客的困擾,現在需要十五分鐘清理軌道。

十五分鐘是個什麼概念,我計算了一下,我在澡堂把自己洗乾淨是每週三天每次一到二小時,而把一個人從軌道上清理乾淨,是十五分鐘。

回到台北之後,我也試著在健身房的浴池、山上的溫泉和日治時期的公共浴室等等的地方,找過澡堂的幻影,但都像是在池袋吃到的滷肉飯那樣,總之不太一樣,直到東京發出一次次的緊急事態宣言,澡堂也放出一回回的直播畫面,空空的風呂,我也空空地看,在無常之中,在末日之中,不時地告訴自己。

我不可以死,因為我要開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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