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陳依佳／大叔

◎陳依佳

老家隔壁住著一個總是喝得醉醺醺的大叔，一個深夜，我被他纏著老婆要一百塊以及不斷拒絕的聲響吵醒，聽著他用半是哀求半是生氣的語氣，反反覆覆喊著一百塊，一百塊的，像個無賴，又像個孩子。他的妻子則是始終堅定地拒絕他，像一個死守城池的武士。

他們爭吵的聲響持續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我一邊想著要把一百塊夾在釣竿上橫過兩扇窗戶之間拜託他們不要再吵了，一邊迷迷糊糊地進入涅槃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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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怪大叔，有時候會一氣之下就把家裡的什麼給砸破，半夜只聽到砰砰的轟然巨響，隔天就會看見隔壁家門口放著破著大洞的電視、電器、衣櫥，甚至是門板。

這樣的怪大叔，常常在我夜晚散步的路線上向我喃喃自語，靠近一聽，通常是要菸，也因為他總是隨便撒尿的習性，讓我對路邊任何可疑的水坑都提心吊膽，總是以小步舞曲的形式前進。

這樣的怪大叔，在我短暫離開家裡的時候，突然消失了。半夜再也沒有爭吵，沒有突如其來的巨響，隔壁不再常出現廢棄家電，隔壁的太太時常不在，有人告訴我怪大叔住院了。

那時我才理解，大叔的眼睛幾乎全瞎了，所以當他走出門時時常靠著那扇紅鐵門，摸索著那支時常聚集野貓的電線杆，確定沒有車聲後，才會過那條窄窄的馬路。

有一次半夜到超商，看見大叔瑟縮在騎樓下，走到他身邊時，手機跌了出來。大叔幫我拾了起來，茫然地望著手機殼上一條條併排的藍色金魚。我試著問他為什麼不回家，但他沒有回答我，他咧開嘴，露一排稀疏的牙齒，比畫著菸。

後來，再過一陣子，我從外地回家，一排粉紅色燈籠從隔壁延伸到老家來，巷子變得更加狹窄，大叔常靠著的那扇紅鐵門被人完全打開，好似在迎接什麼，又好似在送走什麼。除此之外，安靜一如往常，一隻貓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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