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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往事留聲機 七里香總有幽香
何佩梅
我喜歡七里香的矮樹叢，緊緊環繞著住家，公園的外牆，如護衛般守護家園，細碎叮嚀的微小葉片，葉葉晶瑩，花朵更是施了法術般，只聞其香，難尋其花。每每讓我想起那位讓我心疼的妹妹……
小時候我文靜寡言，唯一的玩伴就是小玲，她住在我家斜對面。小玲是個養女，因為林媽媽結婚十年，肚皮裡仍沒有消息，就領養了她，沒想到翌年就生了阿音，本來喜出望外，誰料上天捉弄人，阿音是個唐寶寶，有張圓圓的臉，嘴巴微微張開，整天黏著小玲。小玲小我一個月，我們三個人便成了鐵三角。
村裡有些不懂事的孩子，看見阿音便會丟石子，說些難聽的話，我會大聲喝斥他們，用背替她擋石子，小玲總紅著眼眶，示意要我快步離開。
上小學時，阿音常常尿褲子，甚至便在褲子上，我會陪小玲在午休時抄小路回家去拿乾淨的褲子。小玲經常為了照顧阿音，功課沒寫完。我早上會提早半小時到她家，教她甚至幫她寫作業，否則到學校她準會挨老師的鞭子。
暑假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我們一起學騎腳踏車，互相幫對方扶著後座，然後和對方說：「我不會放手，妳不用怕！」卻隨時鬆開雙手，讓對方從歪歪扭扭，甚至摔車中學會了雙輪飛舞的快樂。傍晚吃完飯，我牽著妹妹，小玲牽著阿音，四個人一起去散步。我們都喜歡到村口旁，七里香的樹叢邊，比賽數著有幾朵七里香，還用鼻子靠近去聞它的香氣。
每年生日都會收到小玲親手做的布偶娃娃，有晴天，雨天和陰天，她總說：「布偶娃娃只要掛在門口，很靈驗的！」村口的七里香正散發出淡淡的幽香，盛夏即將來臨，四年級快結束了，我仍然每天去小玲家等她一起上學。但她最近常常發燒，額頭滾燙，還叫我不要和林媽媽說，因為林媽媽晚上常加班，正熟睡著，叫我別吵醒她，要我替她蓋上棉被，額頭上敷著冰袋，說等我放學時，她的燒就退了。
記得那天暑假快結束了，媽媽告訴我小玲得的是血癌，是末期，好不了，大概就是這幾天了，快去看看她吧！那是我最後一次去看她，她的臉色慘白，嘴唇沒有血絲，我喚她，她微微張開雙眼，看著我，卻說不出話。我說：「妳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的腳踏車還沒騎穩，妳要幫我扶著！」她看著身旁的阿音，我握緊阿音的手，說：「妳放心，她是我妹妹，我會好好照顧她！」才說完她眼角流下眼淚，嘴角也微微滲出鮮血，頭向右鬆開。
之後我每天帶著阿音去上學，她尿褲子，我跑步抄小路回家替她拿乾淨的衣褲，有人欺負阿音，我就去她教室，揪起那同學的衣服，告訴他：「她是我妹妹，你給我當心點！」我還學會縫布偶娃娃，上面有著小玲的大眼睛和小酒窩，穿著五年級，六年級的制服，直到我大學畢業那年，便繡上穿學士服的娃娃。和小玲送給我的擺在一塊兒，放在窗邊的桌上，每天掛一個，我還做了穿護士服的娃娃，打著退燒針呢！
現在連阿音都學會縫布娃娃了，我們一起縫了好多的護士娃娃，每縫好一個就拿去村口的七里香那兒，讓它薰上一身香氣。相信此刻，小玲一定也陪著我們一起拿著布娃娃，在七里香的守護下，靜靜品茗著淡淡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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