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郝妮爾／下在宜蘭的雨

◎郝妮爾

2017的最後一個月，罕見地每天都在下雨。

其實用「罕見地」這三個字，許多老宜蘭人肯定有話要說。畢竟早期的宜蘭每逢雨季，衣服是接連三個月都不會乾的。媽媽時常憶起剛嫁來宜蘭的時候，她幾乎快要得憂鬱症，醒著睡著都是雨聲。畢竟是南部上來的媳婦，這輩子恐怕不曾遇到這樣沒日沒夜沒命似下的雨。夏天有梅雨季、冬日有季風雨，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時間，整個宜蘭都是濕答答的。「還好後來我習慣了。」媽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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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仔細想想，應該不是她習慣了，而是突然就沒雨了。2016年全台水荒，各縣市都有自個兒的限水通知，未料宜蘭有部分住戶竟也收到了。若是向好幾年前的人說起這事，必要讓人笑得東倒西歪，畢竟要說宜蘭沒水？還不如想像山無稜、天地合。總之蘭陽多雨，我們已然飽受雨季之苦，總能心安理得享受用水吧？孰知才幾年的事情，女媧就把洞補齊了，有好幾年的時間就連颱風季也沒來什麼雨。

頭一年宜蘭人高興了，沒踏過這麼乾的土、沒見過這麼長時間的日曬，除濕機的生意下滑，有些剛買房子的家庭甚而大量採購木製家具――從前他們望之卻步，因為此地潮溼易生白蟻，此刻這些擔憂總是沒了吧？到了第二年，還是沒有雨，每天都給太陽曬得有些厭煩，但人不能這樣不知足呀，我們得好好感謝晴朗，所有踩著單車上學的國高中生、過完週末的上班族、只能待在家裡看向窗外的主夫主婦，以及所有通勤族，都應該要懷著感恩的心情、謙卑地接受這日日晴朗。到了第三年，有人說：「世界要末日啦，連宜蘭都不下雨了。」才三年呢，宜蘭的多雨就成為大人口中的「我小時候……」，地理老師尷尬地介紹：宜蘭「以前」很潮濕，宜蘭人還搞不清楚該歡欣鼓舞這長長的晴朗、還是憂心氣候劇變，誰知限水通知這麼快就來了？

這也是何以，2017年10月，第一陣季風帶來和緩的水氣，接連三天的雨日又讓宜蘭人重回自信，過去對雨季埋怨連連，今兒個卻能揚起嘴角說：就說宜蘭不怕沒水！緊接著十一月下了十五天，十二月下了三十天。他奶奶的熊，宜蘭根本沒變嘛！我爸痛罵，嘴角卻帶著笑。

宜蘭根本沒變嘛！我的國中同學問：「以前有這麼愛下雨嗎？」台北的同事問：「我就聽說宜蘭愛下雨啊。」我們健忘，又喜人云亦云。例如倫敦多霧、北海道總是下雪、北京霾害嚴重……言之鑿鑿彷彿真的去過。前幾日出差至台中，計程車上與司機閒聊，聽聞我是宜蘭人他整個興致一來，說：「我以前就在宜蘭當兵呀！」開始熟絡地問起此地種種，接著說：「現在那裡『還是』那麼愛下雨嗎？」我想了一想，交出一句模稜兩可的話：「應該吧，」然後補充說：「下次自己來看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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