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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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黃羊川/【閱讀小說】時光 - 下

2019/05/14 06:00

圖◎阿尼默

◎黃羊川 圖◎阿尼默

3

仁武扶著母親從家裡走出,人傑早已站在車外,打開車門等待。

仁武母親還沒坐進後座就連聲感謝。真的很感謝,我們仁武有你這麼好的長官照顧他,真的是上輩子不知道做了什麼好事。

媽,你又來了,人傑大哥都這麼熟了你不要每次見面都講一遍……仁武趕緊扶母親上車,一臉無奈地看向人傑,但人傑沒有回看他;人傑嘴裡的回應與以前相同,但表情卻若有所思似的,他走回駕駛座。

游泳時仁武與人傑總喜歡比賽,但仁武刻意緊緊地游在人傑後頭,只要他多踢一下水,他的手便能勾中人傑的腳,他刻意等待,等到人傑快到達池邊時,他才用力踢了水,伸出手,抓住人傑的腳,人傑縮著身體,掙扎,吃了好幾口水,原地站起,又好氣又好笑地想發脾氣,但憤怒難以集中,仁武的笑窩朝他投來,仁武打開健壯的臂膀及曬得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發亮似地耀眼;人傑也跟著笑了,像是他可以在仁武的眼中看見自己也笑了一樣,他再次潛入水底,踢著牆轉身繼續往前游,他每一下踢水,都濺起激烈的水花,他沒發現他與仁武的身形多麼神似,笑容裡同樣藏著堅毅。

飯店門口下車後,仁武扶著年邁的母親朝門口走去,他轉頭看著人傑站在駕駛座外看著他,他對人傑投以他慣常的笑容,人傑沒有表情地看著仁武,但他的情緒卻無比複雜。仁武母親喚著仁武,與飯店自動門打開同步似的,仁武轉回頭;人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人傑看著仁武扶著他母親,人傑看著仁武手上的錶。

4

人傑開著車,雖說是朝游泳池的方向,卻一點游泳的心情也沒有;這是他將近一年以來都已不曾再有過的陌生時刻,然而此時,他又再次找不到方向似的,他的髮鬢冒著冷汗;電話響起,是小庭,人傑大學時的女友。

每一個動作都是固定的。人傑愈是焦慮時愈需要機械般制式的動作,兩手交換划水,兩腿交換踢水,泳池的左右來回,蹬牆轉身,連換氣也是一回左一回右,所有的事情都是對稱的,他游得一絲不苟也游得又急又快……仁武的出現,攪亂了他的生活,他卻反而不以為意,他甚至沒發現他一直不以為意,可如今所有的攪亂反芻般回復,卻只停到口中,他趴在泳池邊吐了,他冒著汗他眼眶紅了他全身發抖,救生員將他帶到休息室。

在休息室時,他的身體也靜不下來,手上的溫水早已喝完,身上披著毛巾卻仍不停顫抖,腳底突然抽筋,他全身僵住了;像是他一直忍住所有的痛,此時此刻全部在他的身體裡胡亂攪著。

小庭給了人傑一巴掌,接著便向人傑道歉,又緊緊地抱住人傑,人傑對小庭的歉意深,他身體不停抖著。方才人傑開車時,小庭來電,每一回小庭出現在他的生命時,他總是首先憶起她那狠狠的巴掌,她是那麼地乾脆那麼地直接將情緒完全傾洩而出,而那一巴掌也便是她全部的恨了,自此之後,小庭對人傑是情同手足;你最近如何?差不多就這樣呀!那你最近交往的是男的還女的?拜託,妳幹嘛這樣!好啦,那你還是跟那個小武嗎?嗯,是呀!哇塞,快一年了吧!很難得耶!上一個,你陷在裡面那麼久!好啦,別提了。

仁武起身時不小心扯到了桌布,所有人還沉浸在方才的談笑中來不及反應;水杯硬生生地掉到地上,地上鋪著毯子,玻璃水杯沒有碎掉,有一大半水浮在毯子上,一些則緩緩滲入;仁武連忙道歉,眾人說沒關係,口氣裡充滿笑意,特別是仁武母親,許是因為開心,臉頰顯得特別紅潤,女方也含蓄地笑了,她覺得仁武可愛極了。

仁武尷尬地看著服務生收拾,以右手摸了摸左手上的錶。

5

人傑在小庭的安撫下睡著了,他睡得很沉,她看著人傑的房間一會兒;靜得出奇,不知來自隔壁或是窗外的哪家住戶,傳來節奏輕響,完全陌生的異國歌詞,她側躺在他旁邊,她看著人傑的臉,這麼近卻又那麼地遠,她一直以為自己更懂得人傑了,特別是自那天她打了他之後,可一天天過去,她卻也覺得無論她與人傑如何靠近,就是那麼近了,無法,完全無法再更近了。

仁武母親對方才的相親十分滿意,或許是女方也或許是婚姻這件事,她心頭熱了,好多陳年往事湧上,拉著仁武一股勁地講……家裡整理得有條不紊,不像她此時的思緒,堆滿回憶一件件,先說哪件便搶了另一件;仁武聽母親談著,瞄了眼手機,沒有任何未接來電的畫面如同空白般。

媽,我去報備一下……但電話無人接聽,仁武一回到客廳,母親又接續方才的話題,很多回憶往往藏得深,可若是挖出便會無窮無盡地變形增生,像是扯不斷的棉絮般……我說你都老大不小了,早點讓你媽我抱孫子不好嗎……

仁武看了看錶,一方面擔心人傑,卻又想起人傑說要去游泳……

人傑在火車上,車廂裡沒人,窗外的風景有山有林有老舊的站牌電線房子,一如以往毫無新意,是回家的路上;他往前車正中央的門看去,又轉頭看了眼後車的門,沒有乘客,這令他有些焦躁,他起身卻因列車晃動又立即坐下。

沒有驚嚇沒有慌張,他還沒時間弄清楚火車究竟開到哪了,便被遠處的聲音慢慢喚醒,那是他預先設定的鬧鈴;他睜開眼,心情很平靜,他想起火車,他想起自己沒有夢見游泳;彷彿無事,他感覺到自己正在呼吸,他輕輕動了動手腳,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

窗外陽台已乾的衣物,隨風飄動。

澎澎在高處捲著身體還睡著,完全不理會任何人。

人傑隨意套上衣服衝出門。他按掉手機鬧鐘好幾次,但他從未滑開畫面,他只是依直覺點了手機畫面上稍後提醒的位置。

手機顯示數十通未接來電,全是仁武撥打的;小庭留下的叮囑訊息還是如常地羅列了好些注意事項;他既開心又窩心,卻也心急如焚。

仁武坐在家中的客廳,他已換好軍服,他看了錶,又盯了手機一眼。

你長官會一起來載你嗎?我不確定耶,他昨天有事在忙。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不然就趕快去坐車了,萬一回去遲到,你不是說會被罰嗎?好,那我去坐車了,他應該在忙……仁武的手機響起。

喂!你準備好了嗎?再二十分鐘就到你家了。

仁武掛上電話,嘴角上揚。

6

兩人在車上都不講話;輪流調著廣播電台的頻率。

人傑總是比仁武耐得住,先開口的往往是仁武;昨天都找不到你?不會真的有人搭訕吧?

人傑看了仁武一眼又立即轉回直視前方,但他的眼角餘光卻是充滿仁武不知所措的模樣:仁武想多說一個字卻找不到字眼,仁武坐立不安移動身體卻只是在原地不動,仁武看了看窗外,視線不知擺哪,他每一個多餘的動作都為了掩飾自身的不安。

那你說說你昨天去哪了?做了什麼嘛?仁武的語氣幾近乞求,他有些不甘心地紅了眼,他到底不是真的想知道人傑做了什麼,他知道人傑在意昨日的相親,但他以為自己早已解釋清楚了,這一切只是應付母親……

人傑依然沉默無語。

仁武也放棄示好,他將頭別向右邊。

車子往前開,不遠的天空烏雲密布;快到兵營門口,人傑如往常地放慢車速,往路邊靠。

車子停下,沒有熄火。

沒事啦,過幾天就會再見面了不是?

仁武很不甘心人傑這樣對他,冷戰一向不是他擅長的,他眼眶紅得很,他看了人傑一眼,沒有笑意沒有愛意,只有過剩的憤怒。

人傑也面無表情地回看著他。

雨滴開始落下,非常用力地敲打車頂、車蓋,很快地,雨便傾盆下。

雨製造的聲音占據兩人間的空白。

仁武脫下手上的錶,放在副駕前的平台;他拿了後座的行李,一句話也沒說,開門,衝下車,頭也不回地跑向兵營門口……

仁武沒有像每一次道別一樣不斷轉回頭看向車內的人傑。

人傑在回程的路上,淚控制不住地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

雨勢逐漸變小,然而整個城市都濕透了,空氣中充滿水氣。

人傑站在陽台上,摸了摸本應晾乾的衣物,他猶豫著是否要收起衣物,他將手伸出陽台外,測測雨勢大小,他手上戴著自己的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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