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不要問我從哪裡來之4

◎賀景濱

傳說宇宙盡頭有家餐廳（The Restaurant at the End of the Universise），裡面的牛都是自願被人宰來吃的；但跟這家毫無止境的Sans Frontier比起來，那只能算是小咖。我直接來到鋪著白色海砂和鵝卵石的池邊，搖醒一隻正在打盹的海龜，跟牠研究怎麼料理才好吃。

「做湯，做清湯最棒。那些死老外不懂的。」牠瞇著小眼，看起來已有點智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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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那麼大一隻，我們才兩個人咧。」我說。

「那更划算，你點一龜兩吃，才加兩百，就可以再來道菌菇楓糖佐芥香醬汁，比中國人紅燒的更屌。划算吶。」

「你說了算。」

「對了，吃完這道，你不要忘了點三色Sorbet，先用冰砂漱漱口，再上主菜。那些死老中不懂的，老是急著吃酥芙蕾。」

我們互相交換了名字，牠說牠叫大龜頭（Grand Turtle Chief, GTC）。我很慎重在牠背上用甲骨文簽了名，牠也很慎重簽好遺書，說要把殼捐給我占卜，還交代了一些後事，才一步一步爬向廚房。

轉過海鮮池就是海魚園，最前沿、競爭也最激烈的就是著名的PK區（Pick & Kill）。裡頭的魚一看到我來，都紛紛跳起來嚷著：「選我！選我！」「我啦！我啦！」不用說，我選了尾又肥又跳得最高的地中海魴魚，吩咐牠要塞入蟹管麵，再撒上馬卡龍尼焗烤；然後牠就很高興地游進廚房裡去了。

我跟酒侍要了瓶Chalk Hill，加州灣區索諾瑪的夏多內。「來法國餐廳點美國酒，你很勇敢喔。」他邊開瓶邊說。這酒已經七歲了，色澤正要從黯金黃轉為琥珀。才倒了一小杯要試，酒瓶就迫不及待開口說：「先生您真內行，裝瓶那年，我們在葡萄酒年鑑上的評價高達九十五分捏。」

ROM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巴比倫變化真快。」

才剛說完，一大盤海鮮總匯已落桌。裡頭有生蠔、扇貝、宮貝和一堆奇奇怪怪叫不出名堂的有殼類。還好，牠們都已冰鎮過了，要不然早就七嘴八舌吵成一團了。

「我們經理看了你點的酒水和菜單後，說這盤要招待你們的。祝你們用餐愉快。」繫白圍裙的服務生恭謹地說。

對嘛，就是要這樣用餐才會愉快嘛。

ROM只是沒看到我剛剛點菜時偷偷塞出去的小費而已。

我揀了顆直徑約六、七公分的扁身圓蠔，趁牠還昏迷不醒時就著海水入口。哇，果然是法國貝隆四個○那一級的，還來不及享受入口那一剎那舌尖的檸檬香，就已經被後面洶湧而來的海之味淹沒了。那爽脆的口感，濃冽甘郁的滋味，一波又一波在口腔內爆開來，好像牠生前吃過的海草、海藻、海鹽、海中浮游生物都一層一層還原開來似的。接下來，我的口舌唇齒全愣在原地，嚇得動彈不得；連我的手，都捨不得提起勁來去端眼前那杯酒來喝。

等了足足十分鐘，我才喝下今晚第一口酒。還好，酒還沒完全清醒，先醒來的是水梨和蜜桃的清香，這時候配生蠔最讚。至於陳年夏多內那股濃得化不開的奶油蜂蜜香，不知道還躲在哪做夢咧。我忍不住開始猛力搖起酒杯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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