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再讀．張愛玲】楊佳嫻／逆寫五四故事

◎楊佳嫻

◎楊佳嫻

西湖邊買一幢小房子，偕同三位妻子，方便極了，自家就能湊一桌麻將――有點好笑，但這是張愛玲小說〈五四遺事――羅文濤三美團圓〉的結尾。

〈五四遺事〉原本以英文寫作，叫做Stale Mates（老搭子），兩種語言版本都發表於1950年代。這篇小說深刻嘲諷了新文化運動中青年關注的核心，即「自由戀愛」，通篇雖帶著喜劇意味，卻不無「中間物」的悲哀。小說主角羅文濤與密斯范認識前，早有家庭，「這是當時一般男子的通病。差不多人人都是還沒聽到『戀愛』這名詞，早就已經結婚生子。」然而，僅僅與女子通信、遊湖、讀詩，就足夠使人著迷，因為「在當時的中國，戀愛完全是一種新的經驗。」恰好處於情感文化轉型時期的「中間物」們，在新與舊之間，要做好人還是壞人？要做順民孝子還是叛逆者？即使是新文化的旗手魯迅、胡適，都得面臨這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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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標題「三美團圓」，讀者很容易就可以想起帶自傳性質的《小團圓》。前者是現代才子懷古未新、不切實際的夢想，頂著自由戀愛之名，卻無能認知現代親密關係的真諦最後只好「照單全收」，齊人之福卻不那麼容易消受；後者則正面戳破才子夢想，女主角不甘願在現代世界做古代人，她脫隊求生，星球旋轉，自行離去。張愛玲胡蘭成之戀，在胡，是戀史中的明星，說嘴的材料，在張，卻是好不容易跨過的銳石陣，終於沉澱為恆常的背景。

自由沒那麼簡單，戀愛也並非萬能解藥。在大霧彌漫的時代，有人抱緊一個觀念當救生圈，有人順手拿來做護身符。張愛玲火眼金睛，提煉自身情愛痛苦，成為一記五四神話的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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