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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張至璋／冷蚌之冬
◎張至璋
◎張至璋
朋友網傳養殖業者冬日取珠的短片，穿橡皮連身衣褲，戴手套的男人，拿小刀劃開蚌殼，刀尖一挑，蹦出一粒晶瑩的珍珠，蚌殼縮緊身體，抗拒比孕育珍珠更大的痛苦。很快一小盤珍珠在驕陽下閃耀，一大堆張嘴蚌肉不動了，幾隻猶做垂死掙扎。
晚上大家共進台菜佳肴，一盤熱騰騰的炒蛤肉，蒜片，青蔥，九層塔，「老張，趁熱吃。」我說，「謝謝，我今天沒胃口。」
其一
空氣和錢幣，究竟哪樣病菌多？
南加州聖地牙哥市，冬季陽光暖烘烘，入夜還是冷。公園木椅上一個街友，穿著厚重舊外套，地上放個鐵罐，身上掛張英語紙板：
新冠肺炎的溫暖：上帝使我減少收入／我卻增加對人關懷
路人掏銅板的不少。有人問他，何不進入市區，他說，「現在市區人煙稀少，公園空氣比較乾淨。」又問他，晚上就睡在公園嗎？他說，「公園夜裡很冷，我進入市區。大樓都有出風口，呼呼送出暖氣。我張開大紙箱，臥在裡面一夜。」又問他暖氣不乾淨，怕不怕會有病菌？「沒錯，我會戴上口罩睡。每天早上醒來，我感恩，還活著。」於是叮噹，叮噹，硬幣紛紛投進鐵罐。
他又說，「病毒在銅板表面，能存活兩天。我有三個鐵罐，每天輪換用。」接著說，「對不起，你的銅板不乾淨，安排後天花用。」
其二
名聲，留存不久。失去，難得恢復。恢復，不能持久。
2011年1月3日，《俄亥俄先遣報》（Columbus Dispatch Ohio）專門發掘社會百態記者發了條消息。讀者按下網站，一名蓬頭垢面，無家可歸的非裔街友，面對攝影機，站在嚴寒街頭。記者看中他，因為他拿著一塊牌子，腳下一個鐵管，「請你解囊，回報優美的聲音。」
記者開了錄影機，「你有什麼優美聲音？」街友清清嗓子，「報告夜間新聞，哥倫布市現在氣溫零下四度……」沉穩，磁性，專業，年輕記者吃了一驚。
「你叫什麼名字？」
「泰德．威廉斯。」
「你以前做過什麼？」
「很多，二十年前，我主持本市WVKO電台夜間節目。」
「你為什麼流落街頭？」
「我沒有錢，沒有家。」
記者帶威廉斯回報社，訪問，上網，立即瘋傳。報紙，電視，捐款，工作，雪花湧來。換下街頭的狼狽，威廉斯不只金嗓子，瘦高英挺，應對一流，常識豐富，還能擺出歐巴馬姿態。四年後，他宣布獨立競選2016美國總統，斟酌情勢，又宣布退選。他對川普，極度不滿。
然而，為什麼流落街頭？1957年紐約出生的泰德．威廉斯，自小醉心廣播，八○年代終獲主持哥倫布市受歡迎的夜間節目。十年後威廉斯墜入酗酒，吸毒。失業使他偷竊，搶劫，被逮捕七次，唯一的結果，流落街頭，直到遇見《先遣報》記者。但不久他又飲酒，戒酒，上節目。
命運安排這名「泰德．威廉斯拯救街友計畫」發起人，與九個子女重聚，還結交了女友。
其三
鑽戒，珍貴之物。施捨，高尚品德。二者交集，是禍是福？
美國中部大街轉角有個街友，倚靠電桿，坐在地上睡覺，鐵罐很少叮噹聲。突然，叮叮噹噹，一名少婦掏出大皮包裡的小皮包，分分角角，唏哩嘩啦，丟進鐵罐。重擔既釋，輕鬆回家。哎呀，鑽戒呢？鑽戒呢？
少婦和少夫聯合出動，掃街去找。兩天後，啊，就是這轉角，就是這傢伙，黑毛線帽，滿臉鬍子渣，胖胖的非裔。少婦說，「對不起，先生，前天你坐在這裡，記不記得……」鬍子渣抬頭說，「是啊，我等了妳兩天了！」邊說邊拿出亮晶晶的鑽戒。
接續的發展快速，少婦少夫傾囊給了鬍子渣，請他吃頓豐盛晚餐，然後做了兩件有意義的事。首先，帶他去當地九號電視台。第二天，帶他去銀行開捐款存戶，設定每日取款上限兩百元。而鬍子渣從幾個工作中，選了健身房的夜間保全組長，「十幾年前做清潔工時的同事，現在還在。」
長久失聯，相距兩個州以外的妹妹給他來了信，「自你十六歲離家出走，幾十年沒有音訊，全家都很想你，特別是媽媽。我們合資為你買張機票，歡迎你回家看看。」鬍子渣回信道，「很抱歉當年不告而別，我很願意回來，感恩節有幾天的假。我現在有錢，無須你們破費，我自己飛回來，請代訂個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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