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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交換週記】言叔夏／大海的蓋子
◎言叔夏
◎言叔夏
「夏天的尾聲／是誰來到海邊游泳？／不管最後那個人是誰／他忘記蓋上大海的蓋子就匆匆回家了／從此以後／大海一直打開著」。這是改編自吉本芭娜娜小說的電影《海的蓋子》裡的話。夏天還沒開始的時候，力行一種不能下車旅行法，開到一片無人大海，尋找一個鍋蓋。我也想幫最後一個離開這片海的人把大海蓋起來。
蓋起來的大海，會不會一直在鍋蓋裡唱歌呢？這是一個一直守在瓦斯爐旁的夏天。這是一個一直守住一鍋湯的夏天。在傍晚的廚房裡，把爐火守過了長長的天黑，邊守邊瞌睡。這就是我在這個夏天裡所學會的最重要的事嗎？學會在夏天裡燉一鍋蘿蔔排骨湯，並不僅僅只是煮沸而已，還要能煮出乳白色的海浪，煮出排骨礁岩裡的壺穴，把蘿蔔煮成透明玻璃島嶼，一眼可以看穿島上地底根莖的紋理。岸上煮海的人揮揮手跟我說：「海已經可以喝了。」
關在鍋蓋裡的日子，水蒸氣不斷上升又下雨，溪流變成雨水回到鍋裡的海，愈煮愈鹹。夜裡摸黑重看兩遍串流平台上的《游牧人生》，感覺天花板也是誰的鍋蓋。在這樣一個不能旅行也不鼓勵旅行的夏天裡，一間客廳的公路電影可以搖晃到什麼地方去？想起今年春天還沒拉起封鎖線的時候，第一次看這部片，在一個旅途中的夜間電影院裡，被分配到一個砂石車駕駛座的位置。用俯角的角度把一部電影開完，開成一條長長的蘇花公路，陡然也就有了在光年裡飆車的心情了。想起在許多許多光年以前的遠方，玉里的小旅社二樓房間窗外，也有一間不知道是誰開來暫時停車的電影院。那些年少時代的並排停車，自己用粉筆畫出的違規停車格，究竟可以停泊到什麼時候？二十數歲時的那些單人旅行裡，懷抱著在旅社陌生氣味的床上睡不去的心情，眼睜睜等著天明。如果在這樣一艘臨停的房間裡真的睡著，那麼天亮起床的時候，會不會發現那艘停泊在窗外的電影院，早已在睡夢裡連根發車開走了？
大疫漸緩的日子，波谷召喚著波峰。而當我在鍋蓋前托腮想著這些事的時候，鍋子裡的海水，已經煮得快要見底了。需要不斷加水的夏天。海水淡了又鹹。需要不斷加水的海，煮了一千年，還是同一鍋海嗎？其實最後一個人離開大海的時候，一直都是沒有幫它加上蓋子的。千萬年以來的沒有加蓋子的海，為什麼被這麼大的太陽曬著的時候，都不會蒸發呢？整個下午，在一鍋湯前，我一直想著這件小小的、小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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