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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極短篇】 蕭熠／約會
◎蕭熠
◎蕭熠
他低頭舀蛤蠣的時候，聽到身邊的女孩說，給你看我朋友整形的照片。
他有點訝異，同時手上忙碌，仍然口裡應著，便偏過頭去看了女孩的手機。裡面是個時髦的女孩，大黑眼豔紅唇，在一個咖啡店之類的戶外。他看不出來，女孩指著額頭和鼻子的地方說看這裡和這裡有填充物。然後又低頭翻找，說給你看她整形以前的照片。
他不免有點受寵若驚。依舊靠了過去看，是那女孩沒錯，在一處黯淡的室內，臉是素的，少了剛才的光潤感覺。那手握手機的女孩說，差很多對不對。他說欸。
那女孩猶自弄著手機，尚要找一些她們出遊照片給他看，原因不明。他從眼前的霧氣中抬頭，所在地是一家小火鍋店。女孩是一個朋友的朋友，在網路上之前聊得很開，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出來。因為並肩坐在吧台，只能看到她的側臉，睫毛撲閃。他的視角受限，出門前頭髮來不及抓，臨時戴上鴨舌帽的緣故。然而她的臉和裝束，都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是一幅四處張羅來的拼貼。
她講述朋友整形的樣子，讓他覺得這位朋友去之前想必也問過她的意見。好啊好啊。她也許照樣天真活潑地講。唉喲你不需要啦。或這樣勸朋友。現在這樣拿朋友的照片出來按圖索驥地講解，他感覺有點奇怪。
她眼睛移開手機，說欸你覺得我哪裡要整。我也好想整形喔。他遂仔細望著她的臉。她的眉毛，呈一團奇怪霧黑質地，也許是畫的，他不知道怎麼弄的。鼻子和眉頭連接處，他必須說，不是很自然，他如今也知道那部位稱為山根，這是他之前女朋友教他的。山根打很高喔。她會這樣批評周邊不認識的女性。女性間彼此不管認不認識，其實都充滿著本能的敵意，他體會到。
她的下巴，他的目光移向那個突起。也許是整張臉最不合理的地方。裡面像有一塊東西，使它向前執拗地尖著。之前他僅見過她的照片，在發光的室內，很漂亮，長髮大眼粉嫩。如今見到本人，原本的樣子在腦裡重新組合，像電腦裡的微調，部分打光，陰影加深，往上提拉，塗成粉紅。況且他和她並肩而坐。他轉過頭來，忘記原本的話題是什麼。
她說是怎樣啦太多地方要整是不是，聲音撒嬌，然而裡面僵直變硬。像她的下巴。他說你已經很正了好不好不要鬧了。她的聲音又活潑起來，說我朋友說上次去這裡很好玩，我們下次也可以去……是那個整形的朋友嗎？他邊撈肉邊問，結果手冷不防被她打一記，肉掉回鍋裡。你很壞欸幹嘛說人家整形啦。她笑著說。
很痛欸。他笑著揉揉被打的手臂，覺得很煩，明明就是她先提的。他這時候想起和她之前虛擬的談話是如何順利進行的。他打開IG，給她看自己朋友的po文。她靠過來指指點點。這女生鼻子很挺耶，好有氣質。她指著他朋友的限時動態說。那女孩坐在灑滿陽光的庭院狀空間，笑容燦爛，毫無本人的那些惡意。那就是他前女友。他當然沒告訴她。
他上廁所回來的時候，不記得自己坐哪。好幾個長髮女孩玩手機自拍的背影都像她。襯著火鍋的煙霧，散發出來一些，他永遠不會知道的物質。他站立著望去，一時還不想走回到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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