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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第十八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 10之2】鄭堪遠／紅包
◎鄭堪遠
◎鄭堪遠
48、49、50。五十張百元新鈔，一張提款卡，兩間廟的平安符。錢包裡沒有證件。
小技巧，學長說，點鈔要在監視器下，算是保護自己。接著在救護平板輸入備註：皮夾內五千零四十七元，CPR約十分鐘，AED不建議電擊。
男人胸膛的觸感還停留在他手上。有些溫熱，跟練習用的安妮不同，人體壓下去沒有彈性。要不是男人嘴角有血，就像是熟睡。
27、28、29、30。給氧。按照課堂上說的，兩臂打直，以上半身的重量壓下去。27、28、29、30。給氧。
AED偵測中，請勿觸碰病患。
不建議電擊。
手不要停繼續壓。學長喊。另一個學長推來擔架床和LUCAS。你抓好他的腰帶跟腿，我數到三抬起來。
鳴笛聲奔馳過數個紅燈。學長兩指放在男人頸間。測不到脈搏。
他恍惚間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時間到。教官說。下面一組就定位。扮演患者的同梯坐起身，拍拍灰塵。考核結束。
他過了，鄰兵也過了，只要沒有缺課，要拿到EMT1證書不難。記住你們學的，教官最後對所有菜雞說，就算只是初階課程，也可以在關鍵時刻發揮力量。就像你們那首〈替代役之歌〉，像螞蟻貢獻小小心力，集結成奇蹟。
他覺得男人已經死了。
據目擊民眾表示，男人說話到一半突然倒下，事前毫無徵兆。你們快救他快電擊啊。路人激動喊著。
不要圍觀、讓開。學長喝斥。
你們為什麼不電擊？電他啊。
我們是專業的、不要吵。學長吼回去。
他跟在學長後面，走進醫院附設的便利商店，在警方查明男人的身分前，他們無事可做。我請客，大杯冰拿鐵可以吧，學長說。佳節將至，瓦楞紙杯套上繪有紅通通的喜氣。
會怕嗎。學長問。
還好，他說，原來死掉是這個樣子。
學長笑了。那是因為你沒遇到創傷OHCA，上回我們從車底把人拖出來，患者全身都是血。
你們不會怕嗎。他問。
學長喝著冰美式。醫院大廳的人來來去去，有的互道新年快樂，有的剛從外頭散步回來，有的在椅子打瞌睡等待叫號。
話說今天是小年夜吧，學長說，那個男的連手機也沒帶，大概是出門領包紅包的錢。誰知道。
救護車準備返隊。他想著最後離院前錯身而過的女人，似乎是男人的太太。他想請她留步。也不是為了說什麼，只是想如果可以，親手將錢包拿給對方。
車裡很冷。他很想問學長有沒有可能，再早個一、兩分鐘，事情會有所不同。
今年好冷。他說。
我們盡力了，學長說，不用想太多。等等回到隊上，再跟指揮中心報救護車消毒，有三十分鐘的空檔，好好吃飯。●
【評審意見】
臨場 ◎房慧真
簡潔短句營造急促緊張的氛圍，用字不拖泥帶水，沒有冗餘修辭，急救現場的臨場感歷歷在目，結尾「有三十分鐘的空檔，好好吃飯」收束得漂亮，沖淡前頭的倉促感，塵埃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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