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十八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8】家柴萬罐／牆上的2011年日曆

◎林自華

◎家柴萬罐

2011年的日曆至今還掛在我房間的牆壁上，八月以前的紙張都被往上翻，由一個滿是鏽痕的鉤子將其固定住。時間好似就停在了那時。而每次我做事做到一個定點時抬頭，總會看到用黑筆寫的「老婆住院」四字駐足在3號的綠色格子上。

它就在那邊靜靜待了十年，直到那天，我翻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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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手都是灰塵。

之所以會動起這個念頭，是因為爸和我談到了股票，他說好多年前聯電一股只要十塊，他一口氣買了好多張，之後大漲，一路漲到七十塊，媽就勸他趕快趁這時候賣掉，可爸總說女人懂什麼，堅信還會漲下去，因此並沒聽媽的話。

後來過沒多久就跌了，跌到剩四十，爸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

「所以之後關於股票的事我都交給她，幾乎都賺，那時候我們家的經濟好好。」爸以此做為結尾。

將日曆往後翻到九月，仔細掃視一遍，並無什麼異常，就在我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翻的時候我突然想起那天，爸問我從學校走回家的路上有沒有先把鑰匙從書包拿出來，放在口袋裡。我說沒有。爸隨後說一定要先把鑰匙拿出來啊！不然就會像我那次一樣，烙賽找不到鑰匙，最後忍不住了只好拉在褲子上。

他頓了一下，又說，你媽知道後，一直笑一直笑。

又說，真的有那麼好笑嗎？

10月23日紅色格子――老婆過世。還是往後翻了。字跡明顯比八月潦草了許多。

今年過年，爸因為公司臨時有事而提早幾天從阿公家回來。那個週六下午，爸決定帶我到石門水庫的步道走走。樹林裡的空氣十分涼快，爸走沒多久就開始講起過往，說媽肚子裡剛有我的時候，他常常都會跟媽來這裡走走散步。媽總說要讓寶寶吸多一點芬多精，這樣長大才會健康又強壯。

爸講著講著，講到了那年過年，唯一我們沒有回阿公家的一次過年。他問我記得嗎？該不會忘了吧？過了一些時間我才回答他。

我記得。

我記得那年除夕的年夜飯跟平日的晚餐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很普通的冷凍食品。飯後爸用公司的筆電放新年快樂歌。我和媽協力將縣政府發放的春聯用雙面膠貼在大門上。雙面膠好貼但難撕，那時門上還殘留著靜靜待了好多年的雙面膠。

現在也是。

那時我一直想把門上的舊雙面膠撕乾淨，卻被媽制止，「這麼多又這麼難撕，不可能撕得完啦。」她笑說。

微風徐徐的步道上，我感覺爸講了很多，但這次我都沒在聽，我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一到家我立馬奔回自己房間看著日曆，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再次翻開它。往前翻，翻到二月，2011年過年。

2月1日的綠色格子――老婆出院，好棒。

字跡也明顯比八月潦草了許多。●

【評審意見】

若拙 ◎房慧真

寫喪妻像擦邊球似地很輕很淡，沒有情緒起伏，幾乎不著邊際。在其中流動的唯有時光流逝，表現在股市的漲跌，時光的膠著顯示在門上撕不盡的雙面膠。

寫喪妻也同時寫父愛，情感流露十分隱微，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會讓人想一看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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