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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趙鴻祐／告別
◎趙鴻祐
◎趙鴻祐
父親把房子賣掉以後，我不禁想起百果山上曾空懸很久的遊樂園。
那裡總是大門深鎖，沒幾個遊客。我們一家人返鄉彷彿穿過一片廢墟。
後來細想，我和遊客之間的距離，或許並不遙遠。
回那棟員林的房子並不方便。
要「到家」，得經過頗為奇怪的路徑：我們必須先穿過他人的客廳、他人的廚房，以及他人的臥室，拾階而上才得以打開那片薄薄的門板，進入一地冰涼如水，雅房格局的三樓。除了三樓，其他都不是我們的。
曾趁無人的時候，倒臥在磁磚地面上，想著這個房間的未來。是否父母年邁以後會回到此處重啟他們的人生？他們會與另一家子和平共處嗎？那時候我會在哪裡？
很快我就不再思考這類問題。
住在那裡的最後一個年夜，我在地舖上聽見細微的溪流聲，想起不久前的打工。帶我到工作現場的人騎車載我經過漫長的溝皂街，沿路介紹員林近年地景演變。剛駛過某一巷口，我手指出去說：「我家在那。」對方說：「這麼近喔，以後有機會可以常回家。」我想反駁說：「怎麼可能，那又不是真的我家。」卻啞掉，把話嚥回去了。我發現自己其實無能解釋那間房子的意義，像是，為什麼父親的房子會空懸在別人的祖厝裡？
隔天，我們將三樓的門闔上，如往年一樣冷靜地離去。我回望關掉的燈，木板的底縫吹來一陣寒風。裡頭似乎永遠地嵌著一塊巨型老冰，消融一輩子也不會結束。
該如何告別廢墟般的樂園？我們帶上門，然後不再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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