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柏森／鍋物之秋

◎柏森

◎柏森

阿嬤很多次說著自己隨便煮煮，實則每每往返廚房又端出一霧熱煙，今晚這鍋是白蘿蔔滷豆輪、金針菇和獅子頭的綜合煮物。

入秋之後家裡的飯桌上多了好幾鍋熱菜，尾韻帶鹹的麻油雞、沒有勾芡的蒜味肉羹筍，甚有一口湯可撫脾胃的酸菜白肉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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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開始已經和幾位朋友分別吃了幾次飯，鍋是一種便於雜煮的料理，因此味屬於最重要基底，沒有提味，此鍋便有形無魂。秋季和風雨豁然帶出食欲，連帶地，台北這座城市的矛盾感在這季節特別顯眼：擁擠同時疏離、忙碌又落單。行動反射出心理。我在吃飯時偶爾會感覺到，人即使處在高度的精神勞累和緊繃之下，依舊具備自我求生的本能。一邊撈起鍋內食物，白蘿蔔滷進湯汁，細細嚼著。想起也有食不下嚥的日子，阿嬤只說，能吃就是最好的復原。

這事我一直惦記著。飽足自有雙重意涵，是指心與體，可有他們相互影響的機能存在，便是模糊的時空中活出人的有機性、生活的有機性。

一段時間，精神在身軀獲得更多療癒後，也漸漸有了轉變。台北，做為自我意識強烈的城市，提醒我許多，比如觀察之餘，寫作之餘，另一件是不要忘記自己不是一個人，縱然會難受、困惑。

這樣一個與人疏離的城市之中，如果能偶爾聚在一起吃些飯，不多談起生硬的伙伴感，僅僅是做為飯友，似乎也能稍做確認，這刻當下的彼此都有認真地好好吃著飯、好好地為自己補充體力。前幾日消夜時，北門附近一間老牌牛肉麵光是佐料就能吃出多種變化，辣油與中藥味油泥漸層香氣，餐桌上幾位詩人朋友們談起新聞，其中來自香港的詩人周漢輝說，此景讓他想起在香港時有些人也會嘗試讓彼此聚在一起吃頓飯，聊些或許與詩相關也或許無關的生活瑣事。

看似是文學以外，然而都在掂量，從生活汲於其中，文學文學，不也知文理以心學。

人與人的連結感從食物中繫起，飲食占生活一大半的重要時刻，在各式重要節日的歷程中，人們以「食」為相互往來的依據，具感官經驗的情感則以嗅覺、味覺、視覺等等為心靈留下深刻記憶。

然而，約些朋友吃飯時，有幾次自己也會想著，如我是高敏感的精神動物，其實社交能力很有限（或精確說，更像是容易耗神，因而有時出門一陣，其餘就待在自我洞穴裡進行長時間的休息）。像我這樣一個人，一個有小鳥胃的人，大家也會想和我一起吃鍋、吃大雜燴嗎。然後很久之後理解，大家吃著飯，或也是為了見上一面，聽別人說話，讓別人也聽聽自己。其實值得而提的，不外乎是我們渴望一種相聚的記憶，情感被儲存，心靈藉由外在官能獲得觸角的延伸。

很細微很細微的波動，如果發出聲音在眾多絮語裡也能有人聽見，我猜想。人們想做的動作是什麼，大抵就是一隻手能握住另一隻手。

能感受生活，而不被生活重複、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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