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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吳浩瑋/下賤的獅子 - 2之2
◎吳浩瑋
◎吳浩瑋
後來的一年裡,我跟Ch維持著無法命名為戀人的關係。我們照常看電影、聽專場、吃飯,結束後他照常把我丟下不管。不一樣的是他再也沒有說過可以壞壞。
我不覺得不好。因為,只要這樣一直過下去,我就可以不用恨Ch了。恨只會讓我看起來狼狽。但相反地,這有辦法稱做是愛嗎?還是我僅僅是不甘心,沒辦法接受自己什麼都沒得到?
失過一次戀,又念了點書,Ch的關係觀「先進」了起來。他說人不應該被名分綁架,不該用關係框限人與人的複雜性,並將開放式關係奉為唯一解。我無意間發現Ch又新認識了其他男生。那些不是跟我一起看的電影、不是被我推薦而聽的專輯、不是為了我而用的保險套,我全都在意得要死。但我仍非分地相信,Ch是愛我的。
Ch是愛我的。只是他也需要點別人來愛。
這樣應該沒關係吧?
就算能跟Ch做愛的不是我,但,跟Ch電話講最久的是我,跟Ch傳菸貓貼圖的是我,跟Ch聊人類學與瞪鞋的也還是我。以性聯繫的關係俯拾即是,而我不一樣,我對Ch來說是存在無可取代的價值的。我跟那些免洗式的男生不一樣。
唯獨騙得過心的騙不過身體。欲望來時,我仍會懇求Ch跟我做。但怎麼可能呢?跟Ch約會的男生都比我好看得多。夢裡那些男生也紛紛現形,臉從同一副人類身驅長出來,他們的模樣好邪惡,邪惡到我樂意傷害他們,而且心安理得。
每個男生我都殺了不只一遍,只是殺到最後,好像連我也一起死了。
我下載了約砲軟體,需要附上的資料只有照片跟身高體重屌長,我相繼跟幾個人見面,試著印證自己除了音樂、文學、電影,也懂怎麼做愛,也有值得他們勃起的臉與身材。
我會故意把跟其他男生約出去的事告訴Ch,轉述我們聊色與性愛的過程,發限動刻意讓他看到約會的照片。我真的很想傷害Ch。但真的有辦法傷害一個不在乎自己的人嗎?Ch只說,很好啊,你開心就好。
可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慶幸的是,生活裡除了Ch之外的部分在這一年有所好轉,寫的詩得了文學獎,寫的採訪備受轉發,那些我以為我無法成為的,正漸漸來到我身上。偶爾Ch有求於我:文字或設計上遇到挫折時他會問我的意見,而不是其他人。我喜歡被他需要。原本沒對Ch說出口的「明明我比他好」,至此有了具格的證據。也因為這些證據,我更無法原諒Ch淨是喜歡一些我瞧不起的人。
Ch坦承他跟新的男生做愛時,我忍不住問:「我是你認識最優秀的人嗎?」
他說對啊,「你很優秀、很偉大。」只是他不愛我。
「可是我有才華。」我用一種割腕般的口吻:「很世俗的標準來看,我二十一歲就得了林榮三,寫了幾首詩幾篇採訪大家很喜歡。我懂怎麼創作,我可以毫不心虛地跟你說:我有才華。而且還沒被現實打敗。我比那些男生都了不起,我覺得你應該愛我──可是你沒有。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愛你了。」
Ch說,「這太自以為是了。」
覺得一個人優秀、偉大,那不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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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對不起。
記得有次Ch一連幾天沒回我訊息。我受不了。約了一個男生見面,男生長得跟Ch頗有幾分神似,做愛時,我問他能叫你Ch嗎?男生臉色不太好,拒絕了我,但我依然在心裡默念Ch的名字。那場愛我一邊哭一邊做完。
後來我與那個男生交往了三天,策畫著讓他替代掉Ch在我心中的位置。但我很快就發現行不通,跟他做愛時我仍滿腦子都是Ch,剛好那時又開始跟Ch聊天,我便主動提出分手。
男生打算挽留我,說,就算我把他當成別人也不會介意。我猶豫了幾天還是封鎖他。在他眼裡,我丟下他的身影,或許也像Ch跨年那天丟下我的身影吧。
我稍微懂了,Ch當初幹嘛說自己下賤。
又幾個月過去,如今與Ch關係漸趨平緩,我們還是幾乎每天傳訊息、每個禮拜打電話。儘管我們都知道這裡是盡頭了。可是身為一個下賤的人,是不會在這種地方罷休的。我已經因為Ch蹧蹋太多他人、蹂躪太多自己,手段那麼卑鄙,已經沒有控制風險的必要,繼續失去也沒關係,繼續受傷也無所謂,因為只要還有東西能放棄,我就還沒失敗。
說到底,我不是想愛,只是想贏。
夢裡我始終是那隻獅子,把與Ch約會的男生的氣管咬爛,戴上紙糊的冠冕,蹲在對屍體哭泣的Ch身邊撒嬌──愛我吧、愛我吧。
愛我吧,Ch。
我們現在一樣下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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