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夏日歌單】 李桐豪／First of May

◎李桐豪

■編輯室報告：新年伊始，本刊邀請四位作者書寫二十回專欄，週一李桐豪【夏日歌單】、週二吳明倫【二十個開頭】；隔週週一黃崇凱【哈瓦那歸記】、隔週週二洪愛珠【母女學步】。敬請鎖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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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桐豪

當小說家把Bee Gees〈First of May〉載入防水隨身聽的那一刻，夏天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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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Y防水MP3。YouBike。《進擊的巨人》。堪稱小說家心中近十年間最美好的發明與創造，尤其是前者。戴上耳機，做完暖身，撲通下水，五十米標準泳池，左去右回，游泳的單位並非八百、一千，而是一首歌、兩首歌的累計，他在一份夏日歌單來來回回，四肢百骸從入水時的窒礙笨重到流暢靈活，筋骨從發抖打顫到快活舒暢，霎時間，眼前一片蔚藍，身體不見了，只剩下規律的呼吸。水波與音波共鳴，耳畔的樂隊繼續演奏，他自己變成了Bruce Springsteen〈Thunder road〉悠揚的口琴前奏，或卡拉絲一段淒美的詠歎。

小說家的一天是這樣開始：晨起，寫那個永遠寫不完的《男孩島》，午休用餐，下午繼續《男孩島》，無論這一日寫作是順遂或一無所獲，傍晚時分，他毫不戀棧地離開書房，毛巾泳褲一股腦丟進後背包，花五首歌的時間，騎YouBike到公立游泳池報到。寫作是腦力活，也是體力活，這個道理天天慢跑的村上春樹懂，日日在健身房鍛鍊三小時的畢飛宇也懂：「長期健身帶給我充沛體力。練臥推時，如果有力量你一定會往上推，直到推不動了，放下來。換句話說，我每天的生活都以失敗畫下句點，每天面對失敗，自然對人生觀有影響：可以嚮往成功，但我不怕失敗。」

跑步、重訓有多好？小說家不知道，但他知道，當寫作時腦袋打結，跳進池水裡，手臂一趟又一趟地延展，身體鬆綁了，血液循環好了，腦袋清明的他一定可以在池底找到早先那個他怎麼樣也造不出來的句子。

他一邊游一邊聽著歌，「Now we are tall / and Christmas trees are small / And you don’t ask the time of day」，歌手在他耳畔如此喟歎著，他心想，我們之所以不再戀戀不捨地問現在幾點鐘，是因為已然是四捨五入的年紀了，看過該看的風景，吻過該吻的人，任他多美好的事物擺在眼前，譬如一篇華美的文章，見識堪稱多廣的中年人只是在心裡進行一個校對與勘誤的動作，確認那美好有無出錯，毫無驚喜可言。

現實讓人退無可退，只剩下一個黃昏的游泳池，但謝天謝地游泳聽歌的幸福感還尚未剝奪。今天以王靖雯替去田馥甄，杜振熙引出方大同，小說家反反覆覆地修改一份夏日歌單，他想，當他把夏日歌單增刪到最完美的時刻，也許他就會有一個比較像樣的人生。無論是3月7號，12月25號，無論是凜冬或者春寒料峭，只要他點開夏日歌單的那一剎那，都會是5月1號。●

■李桐豪，1975年生，復旦大學新聞學院畢業，《鏡週刊》人物組記者、經營「對我說髒話」與同名臉書粉絲頁。著有《紅房子》、《不在場證明》、《絲路分手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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