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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閱讀小說-宅男系列> 外衣
◎裴在美
搭捷運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對面座位上有個穿低胸襯衣的女子。她的胸窩彷彿沙丘般柔和地起伏，同時又深深地凹下去。即使他們之間隔著重重站立的乘客，但他還是有辦法從眾軀幹的空隙中瞥視她。由於不時需要調整頭部的角度以便持續注視，為了不被對方以及他人察覺，他聰明地配合著車廂的搖晃做為掩護。
這個女人年紀很輕，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臉長得並不漂亮，膚色有點深，不但沒化妝，頭髮還有些凌亂，但卻也因此顯得非常非常地自然，自然到他幾乎能夠聞到她身體滲出的汗味。
他看著她，尤其是她胸前露出乳溝的部分，感到體內血壓和脈搏都賁張起來。有一度他為自己的輕薄感到汗顏，刻意轉過頭去。但這樣維持不到幾秒，不自覺又被她吸引了去。還好這女的一直不停地在打手機，壓低了聲音，講完一通又撥一通，根本無暇注意到任何男子投射過來的侵略目光。
他想到過去曾一再向人表示「自己比較注重（或應該說最要緊的莫過於）心靈上的相知和溝通」。但現在想來，全是屁話！
車子到了站。他卻突然生出一股不肯下車的衝動。甚至想到跟蹤她，記下她的住處，以便日後找機會接近她。這個狂野的思維在腦裡徘徊了幾秒，直到最後一剎那，他才恍若夢醒般地衝下車去。
走上一小段路，總算冷靜下來。他帶著點抱怨地想：記不得什麼時候開始，台北這個本來內向保守的城市；也竟颳起一陣露乳溝的風潮，無論什麼年紀身分職業的女人，全都理由充分地開始穿起各式露乳的低胸衣來了……
但其實問題也許出在自己身上，有人一定會說，是他太缺乏這類經驗的緣故。喔，是這樣嗎？那有經驗的男人就都沒有欲望的問題了嗎？什麼話嘛。
或者是因為自己太少接觸外界了，這種事才會變得那麼刺激和新鮮。他這才想起，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不曾外出了，上回出門時，天氣還相當炎熱。現在不僅轉涼，這一刻，還下起了斜斜的雨絲。
他走的是條緊臨火車軌道的後街，正對一列店家飯館刷鍋洗碗亂糟糟的後門。天色逐漸暗下，一列火車由遠處駛來，發出連續龐大的機械鳴響，地面一陣哆嗦。這使他忽而想起火車上的吃食來。記憶中月台小販手上買來木屑盒製的日式便當，裡面有一道肉食，一撮紅色干絲，一個切半、面朝下鋪在白米飯上的滷蛋以及紅漬鹹梅或幾片黃醃蘿蔔。雖是冷便當，但好吃的程度卻遠勝於這些年餐車上賣的那些不中不西的飯食。另外，每當火車在中途小站停下，月台上等待多時的小販便都一湧而上，高舉著各式食品土產向車窗內的旅客熱烈叫賣。想到此，他不禁感到嘴饞了。
也沒多加挑選，便攢進一家門口冒著白騰騰霧氣的麵店。隨便點了一碗湯麵，一碟切肉和滷菜，伴著聒噪的電視，低頭悶吃起來。待從湯碗中抬起頭來時，不禁楞住了，對面桌上坐著的，不就是方才車上那個穿低胸衫的女人嗎？
他立刻心跳加速，血往頭上衝，手心也大量沁出汗來。慌亂中，趕緊扯過桌上一張報紙做為掩護。
他不住踢著自己的腳跟：為什麼不能像其他男人那樣？就走上前去啊，大大方方跟她搭訕。
但要說什麼才好呢？總不能實話實說：噯，小姐，我剛才在車上看了你一路，沒想到又在這兒碰見，所以來打聲招呼，你可真誘人啊。我要特別謝謝你。
要不然就以最普通的方式，直接了當：小姐，我是ＸＸＸ，可以請問芳名嗎？
他躊躇著……
啊，有了。他趨上前去，先說聲「打擾」。然後在對方詫異的眼光下說明來意：我是做社會城市調查的。我們正在做一項女性服裝心理的問卷調查，可以問您幾個問題嗎？
行，就這麼辦。上了！
但不行啊，自己身上既沒有社工人員證件，又沒有問卷紙。這樣胡亂仿冒，搞不好會被她告到警察局去。
他只生根似地坐在那裡，手心冒著汗。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全然無計可施。
越過報紙，他瞥見她正在專心吃一盤餃子。方才太過緊張沒有注意，現在才看見她已加上一件外衣，低胸乳溝部分被整個遮住了。他失望地發現，她除了還算年輕，根本毫無看頭，簡直談不上任何吸引力。
他付了帳，走出小館。
一列火車吭嗤吭嗤地來了，強光匯成一道燈柱，腳下復又一陣哆嗦。列車旋起一道強風，撲頭撲臉打來。他瞇起眼，迎著風，好不容易站穩腳跟。這才感覺好些，不那麼做夢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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