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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斯人已逝--英倫隨筆之二十
◎王丹
在牛津大學的聖安東尼學院的東南角有一幢兩層小樓，一半是住宿學生的健身房，另一半是兩間會議室，供召開各種座談會或者小型演講之用。其中一間叫做「達倫道夫室」（Dahrendorf Room），是我最熟悉的，因為每週一次的中國問題系列演講都在這裡舉行，我在這裡聽過BBC的記者講她的西藏經歷，聽過荷蘭的學者討論中國軍備增長問題；而思想的自由交流，正是被用以命名這間會議室的德國學者拉爾夫．達倫道夫（Ralf Dahrendorf）一生追求的目標。
6月18日，達倫道夫去世，終年80歲（這一天也是另一位歐洲思想大家哈伯馬斯的80歲生日）。在聖安東學院的網址上，第一時間發出了訃告，並鏈接了英國一些主流媒體關於這個消息的報導。達倫道夫與聖安東尼學院的淵源甚深，事實上，他是我們這個學院的第三任院長（在英國稱為Warden）。這也是學院的會議室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原因：紀念他對我們學院的卓越領導。
達倫道夫是當今歐洲數一數二的社會學家，他的「社會衝突」理論已經成為現代社會學的經典。經歷過納粹德國統治的他，致力於鼓吹自由主義，崇尚個人自由。1957年他出版《公民社會中的階級和階級衝突》，一舉奠定其學術地位。在這本書中，他追隨他在倫敦政經學院念博士時的老師卡爾．波普的旗幟，推翻了當時流行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出：社會衝突，是由於對權力和權威等稀缺資源的爭奪導致的，而不是像馬克思所主張的由經濟因素引發的。在他看來，只要將衝突的原因加以疏導，就可以將衝突限制在可控的範圍內。而如何限制呢？他給現代社會開出的藥方就是自由和法治。
與許多歐洲著名知識分子一樣，他在努力思考的同時，也投身政治實踐。他在年輕時便加入德國自由民主黨，並任德國國會議員和德國外交部議會國務祕書，以及歐盟前身「歐洲共同體委員會」委員。還曾經被英國女王賜封爵士銜，並擔任英國上議院議員。對於現實社會人類的走向，他始終保持高度的關注。20世紀末期，全球掀起一股所謂「第三條道路」的思潮，主張超越左派和右派，建立社會民主，主導者就是倫敦政經學院的院長吉登斯，而跳出來抨擊最力的恰恰也是他的前任達倫道夫。達倫道夫毫不客氣地指出，第三條路的本質其實十分「精英化」，並不能回應全球化過程中產生的對民主的新威脅，同時還有潛在的獨裁危險。他的實踐，與他畢生的理論探究的成果環環相扣，可以說最大程度上實現了中國古代哲人所說的「知行合一」。
在聖安東尼學院訪問期間，每次走過院內陽光下的草坪，去「達倫道夫室」聽講座，我都會很驕傲地想到學院與這位歐洲最重要的知識分子的淵源。斯人已逝，但是他們的名字還能對後學有這樣的激勵作用，這就是精神傳承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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