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頻道粉絲團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離開
進入往事小廚房》老房子裡過日子
最近幾年，家人都已習慣到溫泉旅館團圓，準備年節的繁複事項，簡化為一：「預訂飯店年菜與旅館」。那日我看著某冷凍食品的應景廣告，短片裡老屋子的春聯和盼著兒女的老人，使我恍然如夢的年節回憶又陡然鮮明起來。
小時候最愛回爺爺家過年，北一高獨霸的那時，高速公路上總是擠得水泄不通。後座的我，總是睡睡醒醒地，不知看了幾次窗外亮晃晃的車水馬龍，才終於感覺爸爸的老爺車，緩慢地打了幾轉，進了安靜的巷弄裡。爺爺家是一棟建於日據時代的官舍，日式建築墊高的地基使它顯得格外威風，我等不及讓母親將我睡皺的洋裝撫平，就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上台階，邊用小手敲打著木門，邊將小嘴貼在木籬笆縫上，喊著：「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前院的大門，入夜後就上鎖了，於是奶奶領著我們繞過花圃，從邊門的廚房進了屋內。奶奶總會從蒸爐裡拿出冷掉的蘿蔔糕，切成片用煎鍋將兩面熱得脆黃，給我們當消夜。奶奶碎密的步伐，踩在架高的木地板上，吱嘎吱嘎地作響。床上的爺爺聽見了，總是隨手將長袖上衣披在肩上，就趕到廚房來迎接我們，邊嘀咕著奶奶忘記燒水，邊忙著為我們泡上咖啡。年節的序幕，總開始在這熱騰騰的夜晚。
假期的白日似乎是漫長的，大人們都不知道到哪忙碌了，偌大的日式建築裡，總是不缺孩子玩耍的角落。好天氣的早晨，我愛像隻貓一樣地爬上客廳的木窗檯，聽著用壓歲錢買回來的卡帶，周慧敏唱著離開憂鬱的習慣。黛綠的舊紗窗下歪斜著那台銹蝕斑駁的腳踏車，爺爺買菜回來的腳步聲總在巷口就可以聽見。爺爺的頭髮很早就稀疏了，我們都愛惡作劇地摸著爺爺光滑的頭頂，爺爺被擾煩了就會用海南話罵著要打我們，然後幾個孫兒，又像小狗似地連滾帶跳地，蹦著躲進有著榻榻米的房間。房間與客廳的過道上，擺著奶奶有著雕花鑄鐵的大型縫紉機和老唱片機的大轉盤，靠裡面還擺著一個小木床。
木窗格外樹影搖曳，我愛躺在垂著蚊帳的木床上，盯著牆壁上畫著富士山的舊日曆出神。那時我們最愛玩的遊戲就是捉迷藏。也因為這個遊戲，我們發現了老屋子裡更多的通道跟小門，我還記得第一次打開廁所裡的小門，發現竟然是養著滿屋蘭花的溫室時的驚喜。而房間裡的小門通常是儲藏空間，紙門糊著的壁櫃和窗櫥也是尋寶的好地方，奶奶有許多舊衣服和舊瓷器都是我們扮家家酒的好道具。奶奶最怕我們這樣翻箱倒櫃，但她追著這頭，我們就像蝗蟲過境似地竄到了另一頭。
童年回憶裡總是那樣揮霍著歡愉，我不知懵懂地在寒假作業裡寫了幾次新年新希望，總是那樣一心一意地期盼著長大、展望著不一樣的未來。後來的幾年，爺爺奶奶的房子更舊了，叔叔曾提議要爺爺奶奶搬去台北住，但爺爺總捨不下那陪了他半輩子的房子。那時的我還不懂得失去，也未曾恐慌，曾經我所擁有的，會在分秒之間，崩塌，化為塵土。那夜睡在宿舍上鋪的我，被莫名的搖晃和走廊的嘈雜聲音驚醒，而爺爺奶奶家的電話從那夜起，始終都是令人焦急的斷線聲。接下來幾天的新聞讓家人的心都涼了，「東勢地區災情慘重⋯⋯。」大人們親自去了一趟東勢，帶回爺爺奶奶的遺體，而那棟老房子，終究連一磚一瓦都未曾留下，也隨著它心愛的主人去了。欣慰的是，爺爺奶奶是牽著手離開的，睡在他們習慣的大床上。或許在某個地方，爺爺、奶奶，和那棟房子，仍像我童年記憶時的樣子，正忙著過年呢。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