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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作家出沒！注意】 設計這條路
「炙緣」居酒屋的美食總能撫平我與友人們餓死鬼似的浮躁。
文．攝影◎張維中
代代木商店街的咖啡館之一，光從外觀看來就極具特色。
非常遺憾的，設計這條路要說的其實跟設計沒什麼關係。不過它真的是一條路，而且確實是通往設計領域的一條實際存在的路。
我喜歡沿著鐵道下的小路走，頂著藍天，看著列車從高處急奔而過。
這條路在過去的兩年來，幾乎每一天，我都會從那裡的電車站走到設計學校去上課。然後，下了課又沿著同樣的路走回去搭車返家。
商店街突然岔出的小路，是電車高架橋橫跨之地，山手線經此奔向原宿。
總是在這條步行約十幾分鐘的路程上，提醒了自己，那時候在日本的正式身分還是個設計科系的學生。否則，我偶爾會在成堆的稿約與出差採訪中，險些忘記這件事情。
這一段從代代木走到北參道的路，成為了我轉換角色的過渡期。從寫作者變成設計者，又從設計者恢復成寫作者。家裡和學校，文字創作與視覺圖像的兩種循環，就是我這兩年來基本的生活步調。那一條從代代木通往北參道的路途，不知不覺就變成兩種世界的聯繫。我得以在其中成就著、閃躲著，沉浮中大量換氣。
裏參道隱匿美食
從代代木站走出來的十字路口，有一條代代木商店街。代代木站前最熱鬧的食堂，大多聚集在此。因為學生族群和上班族多，餐館的價錢也相對親民。商店街裡有幾間咖啡館，光從外觀看來就極具特色。我老想著找一天跟班上的誰進去喝喝咖啡，結果都畢了業，還是沒等到恰當的時機與適當的情緒踏進去。
商店街固然熱鬧，但在設計這條路上，我最鍾愛的一段路，卻是商店街走到中間，突然岔出去的小路。那是電車的高架橋橫跨的地方。山手線從代代木經過這裡，奔向原宿。
走到學校的路其實不只這一條，但我喜歡沿著鐵道下的小路走，頂著藍天，看著列車從高處急奔而過的感覺。這條路走到盡頭是北參道的十字路口。紅磚砌成的高架橋墩，不知道是誰畫的街頭塗鴉，偶爾成為時裝雜誌拍照取景的角落。
十字路口的高架橋，緘封著一個消失的路名。原宿的表參道人人皆知，不過有表就該有裏。那麼裏參道在哪裡呢？原來將近百年前，裏參道就在那附近。如今在地圖上已經沒有標示出地名，只隱藏在橋墩下的石壁上，留下裏參道高架橋幾個字。
藏在這一帶更多的或許仍是美食。到底是本來就藏著許多美食，還是因為我跟朋友們總是貪嘴，所以才吃出了那些店家呢？
班上和我熟稔的幾個朋友，我們總習慣在中午時一起用餐。我們偏愛的一間，是藏在北參道某棟大樓角落邊的居酒屋食堂。店裡的服務生個個精神抖擻，無論點菜上餐或客人進出，在香氣四溢的狹窄空間裡，永遠擴散著聲音洪亮的問候。
我們的組合是幾個台灣人與韓國人。韓國女生性格爽朗，台灣人熱情好客，聚在一起其實相當合拍。都不是日本人，卻只能用日文交談。遇到辭彙難以表達的情緒時，由於有共同的異鄉背景，即使說不完全卻也心有靈犀。主餐好吃，但錦上添花的是那裡的味噌湯和白飯。冬天時，我們老是在早上十點半就開始叫餓。好不容易捱到十二點下了課，這間食堂總能撫平幾個人餓死鬼似的浮躁。
合成片段的未來
因為料理來自不同地方，居酒屋裡的菜名常會更換日文的說法。即使是日本人，有時也會被居酒屋的菜單給困住，何況我們是外國人呢。居酒屋的菜單多半只有文字，剛去這間店時，常得詢問店員這個那個是什麼。有一天，我們再上門時，赫然發現菜單換新了。店長貼心地把菜單換成附有照片的版本，魚的種類和料理方式，一目了然。
就這樣又吃又笑的，吃飽了再沿著明治通走回教室上課。才抱怨著哪幾堂課多麼無聊，想著畢業製作多麼麻煩，還要撐幾個月才能過去之類的，一晃眼，畢業都過去了好幾個月。曾經在食堂叫著「超餓的！」「再來一碗白飯跟味噌湯！」的朋友們，一個接著一個回了母國，各奔西東。
我一直沒注意過那間食堂到底叫做什麼名字。前兩天突然想念起來，一個人特別去吃了，才注意到餐廳名字叫「炙緣」。炙熱的緣分。
很多人問我，到底在東京學設計，學到了什麼？這問題我很難簡單地回答。老實說，許多實務經驗，我可能比台上的老師還豐富。若真要說學到日式技術，養成和風美感，那當然也是有的。可是，我畢竟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轉行而進設計學校，所以那些東西對我來說都只是外掛程式罷了。
在設計這條路上，我已經等待到恰當的機會，遇見一些美好的人。像是那群跟我一齊走在代代木和原宿，而如今又遠離的朋友。我們相逢了，從生活裡去背出想要的素材，在新增的圖層上置入，合成出一些片段的未來。
在設計這條路上，也許我真正的設計作品，就是我三十歲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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