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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二十個開頭】 吳明倫/膿人
◎吳明倫
◎吳明倫
關於「膿人」,即使到現在,我們所知仍然不多。
膿人的體液就是膿。膿人的皮膚,是膿汁與世界之間唯一的防線,要是碰破了皮,便有膿汁四溢,脫水而亡的危機,這樣死法的膿人,死時都是皮包骨,幸運一點的膿人,要是在破皮時能立刻止膿、並及時獲得輸膿,就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第一個獲確信為膿人的,是1940年代在台灣嘉義發現的一個遭遺棄的死嬰。在強烈日照曝曬與海風的影響下,呈現的是乾屍狀態。不意外地,起初這個死嬰沒有受到重視,直到兩天後、五天後各在離死嬰被發現處不遠的村落,接連發現相同死法的一名流浪婦人與幼犬,警方才開始懷疑這三起死亡事件彼此相關。
法醫解剖後,注意到三者的體液不是血而是膿,一度造成日本殖民政府高度緊張,以為是某種生化武器攻擊,改由軍方接手偵辦,但是其後風平浪靜,並沒有再發生類似案例,也查不出什麼所以然,一年後全案不了了之,僅僅歸檔成為眾多機密的其中一個。一來沒有引起大規模災害,二來死的又是來路不明的邊緣人物,即使是知情人士,因為二戰一觸即發而無暇他顧,隨後又因為政權結束、轉移,檔案也跟著亡佚,相關的報導也只寥寥,這個事件就這樣沉寂了。
死嬰被命名為「直美」,Naomi,是第一個解剖膿人的法醫遠藤和也取的名字。死嬰是個女孩。遠藤是少數惦記著膿人事件的人。當時他將為人父,與妻子商量決定,生男孩就叫直樹,生女孩就叫直美。解剖膿嬰的前一天,兒子誕生了。中年得子,新生命的即將降臨讓遠藤變得易感,對於眼前乾枯的死嬰更覺憐憫,便給了她「直美」這個名字。沒讓妻子知道。
遠藤和也在戰後返回故鄉日本飛鳥,不久便過世了,在臨終時將詳實的膿人紀錄文件囑託給妻子與直樹守護,希望當膿人再次現身時,世人不至於毫無防備。兒童直樹覺得自己好像憑空多了一個死去的妹妹。
差不多與此同時,台灣嘉義六腳出現了一名年輕的怪人,他的禿頭上有個跟頭一樣大的瘤,下巴則留著及膝的鬍子。據說他有天醒來,頭上就長了這個大瘤,他心想,「好大好大好大好大好大的瘤啊!我必須留鬍子來平衡一下畫面。」才變成這個造形。
村民們放鞭炮迎接他,因為在他來臨以前,神仙已經託夢給每個人,說,此君能夠讓大家度過一場將毀滅世界的災厄,只要劃破他的「聖瘤」,淌出的瘤汁,可以倖免於難。
瘤汁可以治療膿人。這是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被證實的。●
■【二十個開頭】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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