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練丹田】 有如孩時一般

◎莊裕安

我的唱片櫃裡，有一張不知來歷，孤伶伶的堀內孝雄精選集。

我的交遊還沒那麼廣闊，會收到一張外星來的唱片。顯然是岳父遺物，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借去的是李雪健、丁海峰一百零八條好漢《水滸傳》連續劇，回來會變成一個唱演歌的小鬍子。除了夏川里美、中孝介那種熱呼呼的歌手，東瀛演歌是我的黑暗大陸。每年除夕岳父與我如癡如醉各自過著音樂狂歡節，他的日本放送紅白對抗，我的柏林愛樂除夕演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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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後，準備清掉這張唱片，才想到放進唱槽聽一下。我的音感不錯，前奏似曾相識，三兩句便認出是姜育恆翻唱的〈想哭就哭〉。堀內孝雄的鼻音和咬字不像姜育恆那麼濃，有好聽的煙燻嗓與奶油腔，並非走出賭場的那種滄桑，不過兩杯啤酒下肚的居酒屋。岳父留給我的神祕遺產，正擺明我對他的不了解，一切他不會輕易吐露的密碼。

有一天閒來無事，把堀內孝雄人肉搜索一番，發現他不是一直都長得像八點檔男二號雷洪那個歐吉桑。堀內孝雄年輕時組過熱門搖滾樂團，他有一張長髮披肩穿大喇叭褲的照片，渾然就是披頭四的喬治．哈里遜翻版。他的搭檔谷村新司，後來寫過台灣翻唱大熱門曲〈另一種鄉愁〉。堀內孝雄七年前在柏林世足賽代表日本演唱，與谷村新司五年前重返紅白對抗，岳父都無緣一睹。

有如孩時一般，想哭就哭，直到完全睡著為止，我在網路上找到日文歌詞。岳父孩時在廈門長大，中學渡海定居台南，他對日本風物的情愫，是我所不了解的演歌一般黑洞。某天閒來，反覆聆聽堀內孝雄。竟然聞到淡淡的硫磺味。然後，情不自禁，走到廚房煮一顆五分熟會爆漿的白煮蛋。那是當下所能最接近溫泉的感覺，有如孩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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