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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回歸語言的藝術 - 第九屆林榮三文學獎.新詩獎決審會議紀錄〈2之1〉

2013/11/17 06:00

圖◎王孟婷

時間:2013年10月18日 下午2時半

地點:《自由時報》二樓會議室

決審委員:陳育虹、焦桐、曾珍珍、路寒袖、楊牧(依姓氏筆畫排列)

記錄◎孫梓評

攝影◎陳奕全

圖◎王孟婷

會議開始,林榮三文化公益基金會執行長蔡素芬報告收件情形,本屆共收到五百六十六篇來稿,由林德俊、林婉瑜、陳思嫻、孫梓評、楊宗翰、楊佳嫻等六位委員分三組進行初審,選出五十一篇進入複審。再由複審委員孫維民、羅任玲、鯨向海選出十五篇作品進入決審。決審委員公推楊牧為主席,五位評審針對作品發表整體看法與評審重點。

陳育虹:不論處理何種主題,詩還是需要回歸語言的藝術。如果一首詩連語言都有問題,我便先排除。起句好、末句佳,但中間的段落顯得貧乏,可能即是詩人的材料不足,或寫作時取捨有問題,我也會先排除此類作品。詩應該亂中有序,序中求變。意象或音韻,都是我看重的部分。語言必須要言不繁,提供細節。因為細節才是真正屬於個人的東西。

曾珍珍:我把每一首詩都讀過四、五次,感覺此次參賽作品同時具有非常老成與非常年輕的聲音。題材或許緊扣時事,亦有書寫個人私情者。作品所呈現的空間,有台灣,也有域外。儘管具備這些差異,仍有頗多同質性:這一批詩作多有散文化的傾向。我大概知道自己第一名要選什麼,其他名次的選擇,我期待與評審間的互動。評選時我也採用消去法,只要詩句中有太多散文分行或過於陳腐的句子,都先排除。最後我留下的是文句、音樂性、對詩的寫法的掌握,都比較好的作品。

路寒袖:我看這次進入決審的作品,有一點小小訝異:過往這類大型比賽,似乎較多奇詭之作,但本屆似乎絢爛歸於平淡,寫飲食男女和家庭溫情者占大部分;此外國際時事或社會議題如洪仲丘案,也有。就形式上來看,我還是很重視整首詩的結構是否嚴謹,有些詩常是太多耍酷耍炫的零件,引擎馬力很強,卻看不到一部完整跑車的模樣。有時我寧願詩淡一點,但情感真摯,比靠著很炫的文字去取悅別人更好。最後,我在乎詩的節奏感,有些作品斷句太過刻意,缺乏說服力,我便扣分。

焦桐:我們對詩的要求,不外乎聲音、意象、形式、結構——如何把最準確的文字或句子,放在最恰當的位置上。這十五篇作品,意象多有「語不驚人死不休」,過頭了便顯得造作突兀。看似很炫麗,未能往整體方向經營,雖給閱讀者期待,最後仍不免失望。音樂性的部分,都不錯。形式上則多半依循傳統線性思維,多是一般的分行書寫。結構可能是比較大的問題,有幾首詩頗見才華,但其結構卻是無機的,前、後段對調好像也沒什麼關係,秩序感缺乏,這就表示作者沒有好好思考整體方向。

楊牧:我最主要的考慮是作品有沒有獨創性。我猜想參賽者應該介於廿歲至四十歲之間,此階段若缺乏獨創性,超過那年紀後不曉得怎麼辦。讀詩時,我先看它的語言、文字能不能真的擔負起它要說的內容與觀點。我也注意相當細節的地方,包括標點、文法,若讀來有點奇怪,我會幫它想,想不通才放棄。我亦注意聽它的音樂性,詩應該倚靠音樂的效果,而不只是文字。另外,我也關心每一篇的結構如何——結構不見得要平衡,也可以不平衡,但得有設計,要能說服我整首詩何以如此安排。附帶一點,關於五十行的上限規定,應是不准超過,而非必然要寫到五十行,那就有點太八股了。

經評審協商,決議首輪投票,不分名次,各圈選三篇,結果為:

四票作品

〈建築學概論〉(陳育虹、焦桐、路寒袖、楊牧)

二票作品

〈無血的玫瑰〉(路寒袖、楊牧)

〈情事〉(陳育虹、焦桐)

一票作品

〈保佑所有已經蓋了的房子和慈悲的空地〉(陳育虹)

〈一點不重要的事〉(路寒袖)

〈迦納雨季〉(曾珍珍)

〈聽雨說話〉(曾珍珍)

〈甜蜜的家庭〉(焦桐)

〈百生〉(楊牧)

〈下午(雨中受困不前的車陣)〉(曾珍珍)

○票作品

〈只過這一生的魚〉、〈蜘蛛結網的夏日〉、〈父親〉、〈給兒子的詩〉、〈拔草測風向〉

未獲票作品不列入討論,接下來評審針對獲得一票以上作品進行討論。

一票作品

〈保佑所有已經蓋了的房子和慈悲的空地〉

陳育虹:作者有些東西想講,但不直接講,就像我們常說:詩要「斜的」說,不要「直說」,此詩便有欲說未說的東西藏在其中。作者在詩中所想要「保佑」的世界,並非二分法,沒有judgment,展現其全觀性與平等。全詩用「保佑」做為連貫滿好的,他的想像一再跳躍,幾乎只是眼睛的線性:從「檯燈」躍到「星星」,都與光相關;「像麵包的漂流木」,暗示經濟來源不穩定;從「左肩和右肩」到「該洗未洗的身體」,再躍到「免費居住的房子」,可以感覺整首詩其實暗藏邏輯,亂中有秩序,讀了想起一個很有意思的英文字:chaorder,同時包括chaos(混亂)和order(秩序)。作者的思想,有一種「感恩」存在,發掘別人沒有看到的事物。詩應有一些神祕力量在其中,將這些力量組合起來,或許便近似巫術,或乩童在那裡起舞。

〈一點不重要的事〉

路寒袖:這一篇我要極力推薦。作者用很淡的筆寫出中年男人的哀樂。一個婚姻失敗的中年男人望著對面樓的老人,有感而生了這首詩——因為聽見老人在聽老歌,觸動他想起自己人生虛度,回顧過往、預想未來的種種,那樣的心境轉換,對別人來說可能是「一點不重要的事」,畢竟曾有過的理想與激昂,於今只剩下一點點能獨自品嘗的寂寞了,就像它寫得很好的結尾:「如水的春光收容滿池年華不像我/很淺很淺/裝不了一點寂寞」。

曾珍珍:我感覺這是一首不容易寫的詩,作者很用心將它完成。我同意剛剛路寒袖所說的那些優點,沒有選它是因為開場欠佳,首節第三行「楓葉一直紅著就像病」感覺略為陳腐。另外,第三節的內容,作者寫「想像力是一點不重要的事」其實應是要突顯想像力,但「紙飛機」、「飛鏢」、「鉛筆」等三個意象的使用,讀來卻欠缺想像力。就算作者加上「並非誰都無聊的不是嗎」這樣一句,去反諷他想寫的就是非常無聊時的想像力,但真的把無聊的想像力寫得很無聊,讀來就令人失望了。

路寒袖:我略為回應:「楓葉一直紅著」是俗,但「楓葉一直紅著就像病」便不俗;至於第三節,作者並非要發揮想像力,而是想表明「我沒有想像力」,同時隱隱擔心眼中的老人就是未來的自己。

〈迦納雨季〉

曾珍珍:這篇與〈無血的玫瑰〉都寫域外,但較之後者,無論在文字、音韻上都更佳,關懷也更具體,也許作者是到迦納去當替代役後所寫,因為讀來像是自己親身實踐後產生的一首詩,語境從頭到尾貫串著,也是此次唯一沒有散文分行毛病的作品。相較之下,〈無血的玫瑰〉就顯得太散文化了。

〈聽雨說話〉

曾珍珍:此次我勾選的三首詩,很巧,都有雨聲入詩。這三首詩或許不及其他詩有著令人驚異的構思,但在抒情、意象與音韻渾然天成的結合上,幾乎零缺點。我深深被這三首詩天衣無縫的音樂性所吸引。〈聽雨說話〉用省淨的文字自我詮解,導引我們聆聽一位年輕詩人傾訴他如何穿越峽谷人生找到詩:寬容的詩。〈下午(雨中受困不前的車陣)〉則是〈聽雨說話〉的中年滄桑版,場景從象徵的峽谷換成雨中塞車的城市,每一行詩像在車窗上竄流的雨水,模糊了具體事件,然而恰似臨界抽象的語義更能釋放語言純粹的音樂性,整首詩像抒情曲娓娓道出了讓人玩味再三的心情。〈迦納雨季〉具有前兩首詩共同的優點,但把關懷的層面擴充到異域非洲黑暗大陸。如詩的起首所提點的:「雨水/是過去和現在所有的合唱隊」,雨水的象徵在全詩中推演成多音交響,在音與義的結合上,我讀到比前兩首詩更繁複的表現,所以,如果只能推薦一首,我決定放棄另兩首,讓〈迦納雨季〉勝出。

〈甜蜜的家庭〉

焦桐:我很喜歡這首詩,行數若從遊戲規則來看,應該沒有犯規?作者熟練駕馭文字,結構嚴謹,敘事採取對白體,帶有超現實況味,宛如蒙太奇剪接,使全詩往返於現實與夢境之間。我將它歸類於極限藝術。所謂極限,乃指作者用最少的文字,不斷重複那些字,以表現其意境。詩作對男女情感、婚姻謊言帶有強烈反諷氣息,全詩三段各有任務,也都圓滿達成。形式上也是最獨特的一篇。這樣的詩,或也可稱為nonsense poem,其講話的無意義感,和我們習慣的詩歌語言很不相同,也可以看成散文詩。

曾珍珍:我可以支持這首。它有點像童妮.摩里森《The Bluest Eye》一開始的寫法。我也覺得它有其獨特性與原創。

〈百生〉

楊牧:百生,顧名思義是談生命,我看作者如何調度這些名詞,賦予它們動作。下筆相當老練,有自己的想法,寫出了像「螞蟻順著血管爬進我的心臟/在心室和心房鑿洞」這樣不可思議的句子。

陳育虹:似乎有款game叫「百生獸」,此詩不曉得是否由此而來?

路寒袖:此詩看似凌亂,但實寫生老病死。首節寫「死」、次節寫「老」、第三節寫「生」。作者用彷彿宇宙運轉般的架構來討論這個議題,我滿喜歡的。

曾珍珍:這首也在我的五名之內,第三節寫得非常好。

〈下午(雨中受困不前的車陣)〉

曾珍珍:我放棄此篇。

二票作品

〈無血的玫瑰〉

路寒袖:這首詩寫很熱門的國際議題與人道關懷,具有一般參加文學獎比賽的「政治正確性」,即便如此,作者寫得恰如其分、不過度濫情,值得支持。

楊牧:我把此詩放在相當前面的排名,感覺終於讀到一首文字清爽、觀念清楚的作品,沒有特別晦澀的地方會讓我停頓。它所關懷的事情,或許是藉由新聞或報紙上看到的消息,和作者的想像力結合在一起,成為創作。我也在想,讀這樣一首詩,跟讀一個很好的記者所寫的報導,是否有差別?應該還是有的——詩裡不只呈現事件,那種呼喊的力量,文字的控制、使用,有其新時代的特性。我最近讀到一篇寫於六十年代、發表於報端的文章,某位評論者曾攻擊:現代詩寫成這樣……不曉得以後會不會沒有詩了?沒想到現在有好多詩喔,還愈寫愈好。文字的活力、安排與可能性,都更為增強。

〈情事〉

陳育虹:愛情其實很難寫,因為太多人寫,但作者頗有自己的風格。剛剛幾篇我都還能挑出語詞上的問題,這篇幾乎沒有,通篇乾乾淨淨,斷句也沒有問題,非常凝縮。全詩以立夏、芒種、秋分、立冬分節,第二節雖沒有很露骨地講,但應是暗喻love maker:「來破碎我」,是很新的說法。「決定我的流向」,是讓我順從你。接著,蛇的意象也出來了。「一些神酸乏,一些神飽饜。」乃指做愛之後的小死亡。最後一句「我已完成」也是《創世紀》的說法。可見作者果斷地把情愛提升到神的level去。接著第三節「飄入黑暗」,暗指分手,於是才會「語言熄滅/星星無所回應」,「將世界的完整切開」亦指你與我已經無涉了。從前面看,「河」是第一人稱的我,到了第四節,「我們來把河搬近一些」,也許第一人稱決定遷就。於是才發展出後面的這些美麗的句子,比方「陪入海口坐一下」這樣詩化的語言,並且兩個人一起剝一顆也許暗指夕陽的「橙」……讀來感覺很像新印象派的點畫法,想要說綠,不直接說,而是點一個藍點一個黃,讓你的眼睛自行混色,是非常成熟的作者。

焦桐:這是一首非常美麗的情詩。特別是寫情色方面,很有獨創性。手法很厲害。主要的好處是用字準確,因此情感如此節制,含蓄,飽滿,卻不流俗,是高度技巧才能營造出的情境。

曾珍珍:這首寫得很好。我原本覺得以四個節氣,做為四節詩的小子題,好像太常見了,經過育虹這麼仔細的解釋,我也感覺可以接受了。尤其是「芒種」的用法,綰合得很好。

楊牧:用四個節氣來寫是很好的idea,本來「情事」就應該跟「時間」在一起。作者的手法、意象,都很有格局,就是覺得太短了。

路寒袖:如果是從春分、立夏、秋分,寫到立冬,就僵化了——此首厲害之處便在於沒有寫到「春」。春藏在最後,經歷了這麼一段情愛,才帶出「體溫與果香,春之邊緣」,作者可說創造出一個新的形式。

楊牧:其實這也非此作者首創,《詩經.豳風》開頭便寫:「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而非從一月、二月開始按照順序講述。一首吸引人的詩,本質應該如此。(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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