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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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作家的藏所

2006/06/21 06:00

收留疲軟身體,慰藉徒勞心靈。


忘了煩惱

文.攝影◎劉靜娟

離開職場後,過的是閱讀、寫作、上網看報吸收資訊,外加胡亂轉台看電視的日子。懶散,沒有秩序,心裡總有點虛虛的。

後來發覺住家附近有很多可以學習各種知識或手藝的地方,收費很低,有一處甚至是只要你缺課不超過三堂,就一毛不少地退回保證金。這個以退費鼓勵上課的圖書館恰巧距我家最近,步行十來分鐘可達。

我於是先後去上了幾種課程,包括台灣歷史與文化、傳統建築與史蹟,和必須動手的書法和素描。前者的老師都講得很好,以DVD做輔助教材也讓課程更生動;但是,比較能讓我全心投入的還是「手」藝。

尤其是素描。

素描課程從最基礎的四種線條、色階、圓柱體的光影,而靜物、人物速寫、樹和頭像。十七堂課,只有一次因為一個文藝參訪活動而不得不缺席。

老師認為跟他學素描,只要掌握到基本觀念和技巧,四個月夠了。「但是接下來要自己繼續畫,畫三年四個月,這四個月學得的東西才是你的。」三年四個月?不曉得是如何精算出來的。

至少當下那四個月我是很用功的,老師給的作業很多,每次總要五、六張四開的畫紙;十六開的速寫更曾多達十數張。我是少數畫得最起勁的學生之一,有時甚至超出老師規定的分量。我尤其愛畫靜物,家裡的瓶瓶罐罐,水果,旅行時買來的紀念品,都就地拿來畫;青菜更要趁下鍋烹調前為它們留下紀錄。

畫得好壞不論,光是畫筆在紙上發出來的刷刷聲就讓心情很快沉穩下來;所有的焦慮、挫折、煩惱,都消失無蹤!不僅是沉浸畫作當時感受到那份專注的平靜,之前細心挑選蔬果的「造形」美不美、適不適合入畫,都讓我驚歎自然界的神奇、造物的講究;對人與物有較多的欣賞閒情與感恩,世界美麗多了。

畫好的作品給素描班同學、家人和朋友「觀賞」,那種快樂和得意,就像漣漪,餘波繼續盪漾。

回想起來,從年輕時,幾乎隔一段歲月,我就會沉迷一樣東西,打毛衣、拍照、種花、染布做衫、彈鋼琴、做陶、打電腦,都曾讓我為之神魂顛倒,快樂得不得了。

所以,在情緒低落,又找不到出口時,我會「策動」自己,學點什麼,動動手吧。不一定在教室裡上課,有些技能可以靠書本或家人朋友。

斷斷續續玩過這麼多「手藝」,雖然都因後繼無力,或見異思遷而風過水無痕;但是,沒有壓力的遊戲,當下的歡喜讚歎為我的生活繪上美麗的色彩,這就夠了!還記得迷打毛衣時,會傾身對著陌生人身上的毛衣仔細端詳,研究著幾針上幾針下。染布做了衫裙,上衣的下襬還來不及車好,就急忙穿著去上班──反正塞在裙子裡。學陶藝時,埋著頭盤築一圈圈泥條,做成花器,再自得其樂地貼上圖案或不成形的小螃蟹;拉坯時,定好中心,開好洞,濕軟的泥塊在坯體裡外兩隻手的合作下緩緩拉高;修坯時,心隨轆轤神馳,把多餘的土刮下來,……這一切一切,都讓我的心境沉澱,煩躁出清。

有些遊戲,與日常生活相關,不容易「退燒」;比如電腦和園藝。前者因為寫作和通信,經常用得著,後者有時序和氣候提醒,偶爾總要戴起棉手套,做做修剪、換土或扦插的工作。自己栽種的,即使最平民的彩葉草、長條紅辣椒或松葉牡丹,都給了我一種安穩實在又「相看兩歡喜」的滿足感;用手輕輕「掃」一下迷迭香,空氣裡馬上洋溢著地中海的浪漫香氣。

而為了畫鳶尾花,我才發現她們綻放前一刻的模樣竟如俄國東正教教堂的洋蔥頂,也像做一個鬆鬆的合掌手勢。還看到花一瓣一瓣綻開的分解動作。三瓣舒展開來的白色包圍著三瓣捲起來帶著斑點的紫,好像一隻隻蝴蝶在修長的綠葉上隨風舞誦。到了傍晚,數十朵鳶尾花全部收攏,好像深深鞠躬謝幕。以前不曾如此仔細地閱讀她們,更不曾嗅到她們甜香的氣味呢。

凝視花草或動手做陶、畫圖的時刻,因為專注又陶醉,就算不是修身,至少也是養性。有時會想,患躁鬱症、憂鬱症的人是不是因為沒有一二心靈的遊戲,身心無處安頓,情緒才找不到出口? ●


刀光世界

文.攝影◎吳鈞堯

書房角落,是音樂跟書。

它們消化我。它們在這裡,意味著我也在這裡。

蒐藏書跟音樂,約莫高中開始,花去二十幾年時間,書有幾千冊,CD有幾千張。忘了誰是藏書的帶頭大哥,音樂卻是重金屬樂團「克魯小丑」起的頭,買的還是卡帶,聽壞,又買CD。書跟音樂,一個安靜、一個聒噪,卻一室兩治,和樂融融。

照片右邊,一個五層塑膠櫃,裝的,都是CD。

再過去是書。買書還算小事,購置音樂、尤其是絕版搖滾或金屬,卻耗費苦心。有次利用午休,從杭州南路騎車到公館已倒閉的「派地」唱片,買了「珍珠果醬」(Pearl Jams)還有「多啃」(Dokken),再火速騎回,打下午的卡。行色匆匆,就是為了滿足蒐藏跟聆聽,讓它們,在此時此刻,哪裡都去不得,就是在櫃子裡等待我。想到這,不免覺得我是被占有欲跟癡迷狂給占據了,這個行徑背後,又是一種癲、一種瘋了。然而,人如果沒有可以癲、可以瘋、可以癡迷的事物,又哪來一個人的幸福呢﹖一個人的幸福,常常是無法分享的。它們就在那裡。那個角落。

而那個角落,卻常常要擴散的,因為書太多、音樂也太多。書房、臥房、客廳、玄關、廁所都有。我把已灌進MP3的CD,按字母歸檔,冷僻的、沒那麼喜歡卻又捨不得販賣的,則擱置暗地。這些音樂再被聆聽的機會已少之又少,卻苦無決心轉賣。書的命運還慘一些,有的,已逼至陽台。牆上掛著一副耳罩式、DJ用耳機,癡愛音樂,也迷上音樂器材,陸續添購新力、國際跟鐵三角耳機。耳罩式耳機,特地留給冬天,音量不須開大,即能聽到常被噪音掩蓋的特殊音效。它們的特色都是微細的,一不小心,就溜過,彷彿不曾存在。

書,面臨蒐藏時,價值跟功能就有區分,尚未就讀研究所前,以小說跟散文居多,後來大搬移,留下理論與學潮,其餘再經選擇,移居陽台。想像過買一所大屋子,盡情放書跟音樂,用這兩者調和的氣氛,釀造一個人的幸福。

我有許多個夜晚,坐在書桌前,放音樂、讀書。除非是趕書評跟報告,否則,我的讀書速度非常緩,一個月讀不完兩本書。緩慢中,時間暫停,所讀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作者現身,默默吟念。字句的、情感的聲音都真確了,它們不屬於耳朵,卻迴響在心裡跟身體。它們不被搖滾干擾,也不去左右,它們是聲音,更是一種光。

不介意書房外頭,該有什麼風景,當書籍被閱讀後,人的視覺,也就在風景之外了。要提防的,該是噪音。

書房面對中庭,進出的人多,下午,常聽兒童嬉鬧,入夜後,就是步伐跟觸動鎖頭的聲響。然而,若能真正凝神,摸麻將、貓發春、以及臭幹醮,都無關緊要了。

家裡能閱讀的地方,除了書房,就屬客廳。在客廳讀的,是報紙、雜誌,還一些DM、資料跟稿件。真正被帶進書房的,實在不多。每次,我都得整理好情緒,才會坐上書桌,在兩坪大的空間,遨遊無盡。也因為這樣的潔癖,坐上書桌閱讀,就屬稀少了。

照片上,看不見電腦,它恰與書桌背對。書桌的特質屬吸收、容納,像倉庫,電腦則事生產,像廠房。我來去兩地,更似乎,常常進廠生產。廠房作業不得馬虎,戰戰兢兢坐著、想著、寫著,像背後有一把刀,放鬆腰桿,就要刺進皮肉。有時候,背上挨刀,疼痛不已,卻依然做勇,如將軍臨死,不願退卻,但要知道刀子入肉多深,還得倚賴光的映照啊。

常想,可以轉過身子,坐到書桌前,回到閱讀跟緩慢,卻常無以如願。

反倒像個球,書桌、電腦,兩頭滾。

這就不只是潔癖,而是時間催逼,步調失衡,書桌荒蕪,容顏欠整。正因為不輕易坐上書桌,這個區位,突然享有神聖氛圍。當我進入、坐下,似有光,從天空徐徐落,將我圍繞。

這一圍、一繞,便有聲、有色了。

然後,我恍若消失。 ●


生活的反式

文.攝影◎黎紫書

我在鏡中看見過一座教堂/我看見過在鏡中的一座教堂/我看見過一座教堂在鏡中。

我那時人在波士頓,非常靠近人民公園。人們在街頭行走,我佇立,靜靜地注視著反映在一座玻璃高樓上的教堂。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一整座巍峨莊嚴的古老教堂聳立在另一座滿滿鑲嵌著玻璃的現代化建築物裡。腦海裡開始有豎琴之樂響起,像催人入睡的人魚的音樂(在愛琴海嗎?誰知道。)聽真了,其實是占士高爾威的魔笛,曲子應該是《天鵝》。這想像是有點魔幻主義了,評論者要說話的,這句字那句字有拉丁美洲的魔幻寫實手法,這裡那裡有借鑑別人小說的痕跡。但我那時沒太多時間去想起,只是佇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有點愣住了。真實的教堂就在我的正前方,鏡子裡的那一棟,在對街。

我對鏡子裡的世界,一直感到十分困惑又極致迷戀。小時候我還為這苦惱過,要怎樣才能跨入那鏡子裡的世界呢?那是我和姊姊妹妹們玩變裝遊戲的時候,一般是午後,學校的功課都做完了,或者鐵了心決定不做。我們常常會打扮成印度女子,把床單裹在身上;相互幫忙著把長髮結成一條粗大的辮子,沾一些水彩顏料在額頭漆上紅點。那樣好美,整個形象的概念來自電視上的印度片,縱舞放歌,媚眼生波。

我們爭著那一面梳妝鏡。長方形的半身鏡,木框子,像一道狹窄的門窗。姐妹們擠在鏡前裝扮(魔鏡魔鏡,這世界上誰最美麗?),我當時就想了,會不會這真是一扇窗,而我們姐妹幾人在這搖曳生姿,這股騷勁兒會讓窗外(抑或是窗內?)的人看了去?會不會呢?究竟我們是在窗內抑或窗外?我趨前,抓住鏡框,上身傾前,臉頰快要貼上鏡裡那女孩的臉了。鏡子裡是有空間的,我看到遠一點有什麼,床,衣櫃,房門,門外的景深。因為是反映,那空間裡的一切物體遂成反式而顯得與我這一邊的很不一樣,那空間遂而似曾相識又難免陌生,遂而神祕,遂而誘人。

從此我對鏡裡的世界充滿遐思。我抑制不住自己對那世界的嚮往與猜測。不如以妝台為書桌吧,做功課,抬頭看見那些反式的家具反式的空間,反式的我。同時在想,鏡裡的女孩想必也在窺探著我這邊的,她的反式吧(如果沒有呢?如果她趁著沒人留意,偷了一個懶,有幾秒鐘的時間不當我的反式。);(如果她用了這幾秒鐘在打量我。);(如果有幾秒鐘,我們都沒有了反式。)。

這想法讓我感到興奮,馬上覺得我們有著自己獨立的世界,是兩個分開來的,但同樣狡黠和哀愁的女孩。那年齡,無非都是些青春期的幽怨罷了。我與女孩隔窗對視,揣測彼此的心事;不語而不覺得尷尬,不覺得有甚麼靜寂的層面非得打破不可。我在心裡問她,你在想什麼了?(她在心裡反問,在想什麼了你?)我們後來總是會心而笑。生活好悶好困頓好無聊,你那邊怎樣?我倒從來沒有問,你那邊幾點。畢竟當時年紀小,只能直覺那是相同時間裡兩個不同的空間,像隔著一道牆的兩戶人家。(為什麼時間不能是反式的呢?為什麼我這邊的中午不能是你那邊的午夜?)到我懂得這麼懷疑的時候,鏡裡的女孩和我已經長大,我們都不喜歡玩換裝遊戲了(在喜歡與不喜歡之間,我們扮演過印度舞孃、中國古裝閨女/俠女、日本忍者、我們各自的母親。)。

那時,我們會花許多時間相互凝視,想要找出更多彼此相異的……獨特性吧。一顆青春痘嗎,要是用手指擠壓,那痛感是一樣的嗎?鏡裡的女孩戚眉,不語但做為回答。因為年齡漸長,因為世故蒼涼,我們兩個的交往愈來愈轉向私密,而私密總是不予言說的,都心領神會。我們頻常碰面,鏡子無處不在,街上的櫥窗,餐廳的玻璃門,車子的望後鏡。碰上了我們就來個閃電般的眼神交會,喔你也在(你也在喔);今天的天氣真好啊(真好啊今天的天氣)。

所以,當我在波土頓看見那一座古老教堂的反式,我忽然想到那個已經很久沒有被刻意去想起過的反式的空間。街上的車子川流不息,我居然沒看見有一個女的像我那樣怔忡在鏡中。我忽然感到被遺棄,惆悵著守候在街頭,老以為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搞懂。

我們之間,到底誰才是對方的反式?──聽好了,在這問題被解答以前,你不能開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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