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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作家的過年關鍵字】4之2 ：團圓飯
從眾的「民俗」
圖◎顏寧儀
團圓
寡味歲饌
共飯
從眾的「民俗」
◎廖玉蕙
想要團圓，平日裡電話一通，兒孫就飛奔赴約；想要聚著吃頓飯，瓦斯爐一開，或網路上訂餐廳，都易如反掌。因為經濟狀況的改善和交通的日趨便捷，過年的團圓飯好似少了那麼點兒古早年代對豐盛飯菜的熱切渴慕和對好不容易才聚首的盼望。
但奇怪的是，能不能因此不回家吃團圓飯？又好像不行。君不見高速路上車子大排長龍；飛機場裡，人滿為患；高鐵裡自由座擠成很不自由；老父老母照常倚閭鵠候；市場和餐廳的生意一徑熱鬧非凡。
過年就是過年，過年就得有過年的樣子。不管平常一起吃了多少頓飯，團聚過多少回，除夕夜一切歸零；不排除萬難回家圍桌吃團圓飯就是行不通，否則，莫說難跟家人交代，自己也頗覺不安。
這就是從眾的「民俗」，無論人在天涯或海角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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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圓
◎顧玉玲
團圓夜，一個也不能少。
但小妹今年升主任了和女友到京都賞雪，反正家裡容不下她與她，不如不見假裝世界還很美好。
少了這個多了那個，餐桌空出一個位置，也不好叫阿桃補上。爺爺手抖得厲害要人幫忙餵飯，還是搬張板凳讓阿桃側坐一旁，剔刺去骨餵得順手。阿桃真的很幸運，年夜飯是五星級飯店外送，阿桃沒什麼事做很輕鬆，晚一點發紅包也有她的一份。我們待她就像家人一樣，阿桃真的很幸運。
吃完團圓飯，要拍全家福。小妹的空位真礙眼，不如大家舉杯恭禧就順勢簇擁成排，剛好阿桃沒事可以幫忙拍照。阿桃從廚房探頭，手淌著水滴碗還沒洗完，她很快將濕手抹上新衣袖，熟練接過三、四支手機輪番按鍵，西瓜甜不甜？鏡頭裡每個人都甜蜜。阿桃在跨年時分轉入廁所，打電話回越南，和才五歲的兒子說新年快樂，再等二年媽媽就會回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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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的年夜飯
◎陳雪
記憶裡曾與爺爺奶奶叔叔伯伯等吃過全家族團圓年夜飯，但自我小學四年級開始，父母做生意養家，無論是擺地攤或開服飾店，除夕總是要工作的，因此一般人的年夜飯，在我生活中突然就消失了，成年後離開家，離開故鄉，因著各種原因，我連過年也不回家，三十多歲人生最艱困的時候，幾個作家好友常聚會，若不是像我這樣與家人疏遠，就是父親或母親已經過世，我們會在過年前找一天去吃火鍋，桌上滿滿的飯菜，說是「圍爐」，親如兄長的好友會偷偷塞給我紅包。我心中有淚。
2009年我與現在的伴侶早餐人重逢，她就帶我回大龍峒的老家吃年夜飯，當時她尚未跟家人出櫃，母親還問我：「結婚了沒？你們怎麼都不結婚？」即使不出櫃，依然每年去她家吃飯，阿早彷彿要用一年一年的光陰，使母親接受我的存在。2011年我們結婚的消息曝光，終於也傳到了婆婆耳中，那年除夕回家，婆婆的好友問起，她便跟朋友說：「他們自己有一個家了，我就像多了一個女兒。」兩句話表達了所有。
家的意義總是在於人的聚合，甚至包含了別離，而團圓則未必只局限於血緣，更基於情感。在異鄉人眼中，有愛人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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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味歲饌
◎黃信恩
病房空了一半。
疾病也是有年假的。除夕當天不少病患要求出院，當病情的意義小於團圓，便在人情裡選擇寬鬆；而出不了院的，往往病況不樂觀。
住院醫師時，有一年除夕我在心臟內科病房值班。一位心律不穩的病患，要求請假四小時。
安全嗎？我無法決定，call總醫師。
如果堅持吃年夜飯，簽切結書。他說。
簽就簽。病患語氣中，有種「就是要這頓飯」的堅定。
傍晚，急診遷入一床心衰竭阿嬤，既喘且腫。我在醫令囑咐：限水、限鹽、每日量體重。
此後護理站頻頻call我：阿嬤又喘了。
我來到床邊，阿嬤說：口很乾。
微量的水，潤個口，沒關係。我和家屬說。
回到值班室，便當黯淡，我想廚工今晚也得團圓，菜肉早備妥，飯涼味就消了。可還有種年夜飯，是限水限鹽。寡味無味也是一種滋味。不過幾小時，新春鞭炮響，年就過了，一切會復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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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飯
◎崔舜華
我們一抵達南方太陽就死了。幾鐘頭的車程下來，人一落地，就趕著去廚房裡吸肉氣；孩子穿過天井時，抬頭吃到幾滴黑色的冷雨；寒風從前屋走來，推得紗門一掀一掀，門後傳來呼喚：炸排骨濕軟不脆，蝦子又老又萎，元寶餡盡是肉腥，最悽慘的，是一大鍋不清不楚的湯，粉絲肉片豆腐海參魚丸攪和在一處，湯裡擱了芋頭，把整鍋裡的形狀味道搓成一團糨糊。隔天，這湯就會褪成一鍋水泥似的灰色，剩下的節日裡，為了節省，我們得天天喫這冷掉的水泥。
我不知道現在和平時有什麼不同，一樣掐著指頭剝對面那人的殼，心底悄悄數著賸幾片排骨肉佐飯。我們同桌共飯，各個心懷異胎，談笑裡走私刀光，揭發陳年罪孽，一碗的魚骨恰是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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