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作家的過年關鍵字】4之3：壓歲錢

◎劉靜娟

朋友講伊舊年予讀小學的查某孫一萬箍硩年（壓歲），今年，予伊六千；查某孫竟然哭袂停。

我聽甲愣去，在我眼內，予囡仔六千就是誠大的數目矣。佇阮兜（tau，家），硩年錢的象徵意義較大。做囡仔的時，過年提著的紅包kan-na（只）會當佇身軀邊燒幾日，過年了後錢就愛轉去媽媽的小金庫――紅木衫仔櫥內底一个細屜仔矣。媽媽講，錢留起來予阮繳學費。阮知影爸母手頭絚（ân，緊），毋敢加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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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己做媽媽以後，阮送出去的紅包濟，囡仔提著的紅包也袂少。我共in（他們）解說，彼是一種禮俗的「交換」，錢毋是in的；應當交予媽媽保管。

道理講袂啥會清，尾後我共in講去銀行用in的名開戶頭，錢存入去，欲用才提出來。囡仔卻操煩，「以後領出來的，會仝款是我遮的新新的錢無？」

後來，銀行我家己開，號做「媽媽銀行」，嘛照起工做手摺簿仔予in。錢寄佇遮，領出去的就有可能是原來的銀票矣。毋過，過無偌長的時間，這間銀行就停止營業矣。有出無入的銀行哪做會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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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壓歲錢而想起的

◎王盛弘

想寫一篇以壓歲錢為主題的小品應卯，尋思多日，想到的只有兩個句子，第一句是「直到現在，母親還給我壓歲錢呢」，第二個句子：「我把母親給我的每一筆壓歲錢押上日期，原封不動收藏著。」倒是發生於我讀國一時的一件往事尾隨而來，甩都甩不掉。

那是個什麼節日吧，學校要頒贈什麼名目的獎學金，六百元。可是不知怎麼地，那個早上我鬧起了彆扭，躲在沒開燈沒開門的昏黯裡不願出門，母親苦苦勸著，我賭氣說不去就不去。她知道兒子執拗如此，大概是勸不動了，輕輕歎了一口氣，離開房間，稻埕傳來五十西西摩托車的噗噗噗。啊，我想起來了，那是一份清寒獎學金，很丟臉呢當時肯定這樣想，才不願公開去領這筆錢。現在我才懂得，只有不是站在生活最前線的人，才會把丟不丟臉的順位擺到這麼前面。沒多久後，稻埕又傳來引擎聲，母親回來了。母親不識字，也沒去過我就讀的學校，她怎麼去領回這筆錢的？我沒有問。肯定費了一番周折吧，羞愧在多年後的今天，一波波襲來。身為人子，這半輩子不知對母親說過做過多少任性而殘忍的話、的事，所有的任性與殘忍如今都反噬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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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歲錢

◎劉梓潔

壓歲錢當然就是要拿來賭博的，不然要幹嘛。

我不會打麻將。這樣的人在年節親友歡聚時顯得孤單。小時候無妨，反正小孩在旁邊湊了一桌撿紅點十點半就是，變成大人之後，同輩伙伴四人一桌，我只能幫忙切水果燒水泡茶，這對賭性堅強的我何等屈辱。

好在，過年期間，鄉下尚有一種不花大腦的骰子遊戲。拿日曆紙分成六格，畫上一到六點，一顆骰子，一只碗公。可以只壓一格，六分之一的機率，如果中了，加倍回收。可以壓在兩格中間，例如：三點與四點，三分之一的機率，則一比一。錢進錢出速度之快，讓人血脈賁張。

我是理智派的，設好停損點（輸完再見）與上限（見好就收），就不再玩。一年之中的其他三百六十天，也從未想賭。大概我明白，不花腦力，全靠運氣，這的確就叫做過年。而自古有諺：沒有天天在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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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氣

◎吳億偉

小時候拿到壓歲錢，總喜歡把錢塞進皮包，鈔票沾了紅包的香氣，聞起來帶有喜氣。但不知道為什麼，拿著香香的鈔票去買東西時總是很害羞，讓店員知道掏出的鈔票是壓歲錢，彷彿是賭局最後梭哈見底牌一樣，來龍去脈被探得清楚。那時候我想收銀機也應該是香的吧，紅包的香氣藉由鈔票飄散，全是小孩的功勞，真歡樂。過完年如果在抽屜裡意外找到沒有花掉的壓歲錢，更是格外珍惜，那樣的香氣碩果僅存，再來要等一年。放進皮包裡，香氣讓人想起除夕夜的一夕暴富，口袋塞飽，就怕爸媽過來討香氣，最後還真的只剩香氣，邊抽走鈔票還說：這錢總是要還的，你拿多少，我們就要包多少。那時哪知道這話背後的人情規則，享受香氣那樣短暫地揮霍，是一年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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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過路費

◎神小風

十歲時的壓歲錢，紅包抽出來，六百元，像神仙噗通掉進口袋。我沒猶豫，在爺奶家對面的十大書坊浪擲錢財，闊氣地看掉一整個下午。平常很儉省的孩子，花紅包錢倒是沒留情，很願意做一天的大富翁。二十歲的壓歲錢，推推讓讓，最後還是收了，到底有多少人在這年紀感覺尷尬呢？已經知道那錢從來不是自己的，是大人間的暗盤交易，互助互競，包多包少，不小心就看見另一個家庭的底。我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小說，把紅包夾進書末，這是給未來自己的獎賞，離開了時間，錢就僅僅是錢了，並不壓住任何人。三十幾歲的我，只剩阿嬤會給我壓歲錢，換我回禮給這個世界了。站在提款機前，在意著新鈔的去向，胡思亂想。那是成為大人的過路費嗎？或許所有的紅包都是過路費，讓我們成為小氣的、算計的、慷慨的……無法回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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