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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王丹／【洛杉磯傳真】 搬家的痛苦與快樂
◎王丹
要離開台灣返回美國，不可避免地，又要搬家了。搬家，說起來也算是人生中很少有人能夠避免的事情吧。對於長期生活在美國的我來說，搬家，更是已經駕輕就熟。我1998年到美國以後，在波士頓搬過三次家；在洛杉磯搬過三次家；而最折騰的一次，是從波士頓搬到洛杉磯。未來還要從洛杉磯再搬到華盛頓。而這些，都是過去與未來的事了。現在要面對的，是從台灣搬到美國。
如果用一句話來貼切地形容搬家這件事的話，莫過於「痛並快樂著」了。搬家的痛苦，大家都有體會：打包，裝箱，託運，郵寄，請搬家公司，你會發現，不搬家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東西，無論你多早就開始收拾，總是要到了最後一天，還是有東西沒有收拾好；然後，辯證法一般地，又要繞一圈重複一遍：拆箱，各就各位，反覆擺放，怎麼看都不順眼；最後終於塵埃落定，你癱軟在沙發裡，咬著牙發誓再也不費這個勁了，但是心裡仍然隱隱地不安，因為你知道，很可能，其實還是要再次搬家。
搬家對我來說，最致命的威脅，就是那數不清的書。看書永遠沒有買書的速度快，書因此而愈積愈多。沒有看過的書，就像沒有實現的夢想，知道是徒勞，也從來不捨得放棄。於是，人就異化成了書的奴隸，不知道多少次把它們一本一本放進箱子，然後再一本一本從箱子中取出來供放到書架上。偶爾也會狠心挑出一些實在是一輩子都顧不上看的書處理掉，但是這樣的書又能有幾本呢？所以每次搬家，最累的就是幾十箱的書。記得那年我獨自一人，一箱一箱地把我的書從波士頓寄到洛杉磯去，郵局門口不能停車，我每次都要先到附近停車，然後再一箱箱地抱到郵局，就這樣居然寄了四十多箱。搬家，不是痛苦是什麼呢？
但是搬家也有搬家的快樂，試舉例一二。例如，每次在一個地方住了超過兩年以上，很多東西就怎麼也找不到了。你明明知道就在家裡的某個地方，但是掘地三尺也是難覓蹤影。每次都是在搬家的時候，驚喜地發現一直在找的什麼東西，它原來居然在這裡，讓你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例如，雖然大堆的書搬起來最麻煩，但是每一次整理書籍，尤其是重新上架的時候，我幾乎都是一本一本地過手端詳，心裡充滿了「這本很好看，我要把它看完」的玫瑰般的幻想，就算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但是每次搬家都能如此幻想一番，也是一種享受。這樣的感覺，實在有點詭異，不足為外人道。再例如，搬家的過程雖然很辛苦，但是當你終於到了一個嶄新的環境，從臥室到客廳，從廚房到書房，全部的格局，布置，都是煥然一新的時候，你會覺得重新開始了一個人生。
改變總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因為很多事情似乎可以藉這個機會開始去做，而一些瑣瑣碎碎地糾纏著你的事情，也正好將之擺脫。將近二十年中，我搬了七、八次家，等於兩、三年就換一個新的環境。人生有限，能夠不斷地更新周圍的環境，難道不是快樂嗎？搬家，就是這樣一個痛苦與快樂交織的事情，讓你有點害怕受傷又有點充滿期待。不過話說回來，搬家不也是人生的一個縮影嗎？很多的快樂，其實都是經歷過痛苦才能得到的；而很多的痛苦，當你最終承受住並且經歷過之後，再回首，何嘗又不會油然而生出快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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