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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韓麗珠/從內心到身體的曼陀羅 - 關於侯俊明兩個展覽

2017/07/12 06:00

侯俊明於「2016台灣美術雙年展」中展出作品《男洞》,共有十九位匿名受訪者的告白與傾訴,受訪者裸體畫下自己,侯俊明亦畫下他眼中受訪者的「身體圖」。(侯俊明╱提供)

◎韓麗珠

藝術家侯俊明。(侯俊明╱提供)

2016年末由鄭慧華策展的「現實祕境」,展出侯俊明近年戮力執行的《亞洲人的父親》系列,包括嘉義篇、曼谷篇、橫濱篇,並有影像記錄、訪談手稿、草圖。(侯俊明╱提供)

六年前,當生命進入了一個嚴冬,我想畫一些圓形。圓是一根沒有盡頭的線,中央藏著個人的內在,那個自己從來看不見的宇宙。那些圓形總是令我不解,無論那是別人的圓,還是自己之圓。

圓形有著一種花的名字,那種帶毒的花,在某種情況下,卻是一種解藥。

教授曼陀羅的老師說,應該由圓的中心開始,讓能量從內而外得到釋放。握著木顏色的時候,我腦裡空蕩蕩的什麼也不想,就這樣繪出了不平衡、分裂的、在圓的外圍築起了圍牆的圓形。那令我感到愧疚,就像是因為沒法繪出一個正確而具有療效的曼陀羅。

容許一切發生的眼睛

他也畫了許多的圓。

有時候,圓內是強烈的線條和色彩,有時候,那是一幅圖象,有時候,那裡有密集的圖案,有時候,有幾個扭曲的人頭、身體局部的放大、性器官、尖刀、血、蛇、火,或,一片深深淺淺的血色,配合在意識和無意識之間徘徊的文字。曼陀羅可以這樣繪畫嗎?我想。那裡潛藏著許多痛苦,這並不令我感到驚異,真正令我渴望翻開一頁又一頁的,是曼陀羅之外,有一雙冷靜的眼睛,細細地觀察這種種流動的思緒,而且沒有任何批判也不阻撓地呈現在圓形之內。他的圓形,中心點始終是浮動的。那時我想我需要的是一雙可以包納百川像海那樣的眼睛。

「所謂的敵人就是你的配偶。

因為你不斷關注他、研究他,把你的生命能量都耗在他身上。他充滿在你所有的思維行動裡。他很難不成為你的配偶,你不能沒有他。所以任何的詛咒都在喘息之間無可阻擋地化為祝福,因為你們是這麼親密,即使你派出毒蛇齧咬他。他卻死而後生,功力倍增地回來報答你。

你的配偶就是所謂的敵人。」

──(《鏡之戒》,侯俊明)

那個圓形之內有一尾蛇。如果一個人的宇宙是心,世界是心的投射,外在發生的事,那麼接近,讓人以為那是不可迴避的命運,然後自己的心卻異常遙遠,而沒發現那正是一切的主宰。

書中的圓形和文字,因為沒有規訓和批判,只是把黑暗放在陽光下如實地呈現,因此使我感到飢餓,想要在圓和字之間,找出許多一直苦思而無果的答案。

第一次讀到侯俊明的曼陀羅,是在冬季,異地的海邊,一所咖啡店,那些顏色線條和文字像一把溫暖的刀,從身體的中央剖開我。

創作是否能成為一種療癒的方法,偶爾我想,可治療是什麼?那是一件殘忍的事,先要讓痛苦從潛藏之處浮現,用刀把皮膚割開,然後再縫合。

「父親」:組成世界的重要部件

到達「現實祕境」的展場,是下著冷雨的午後。白色的空間裡,巨大的畫懸在牆壁,同樣的強烈的色彩和野生似的文字。桌面上攤放著許多筆記本,內裡全是一系列問答的內容,那是他為《亞洲人父親》的訪談設計的問題以及被訪者的答案。

他請被訪者以一件家具描述自己的父親,然後,被訪者就順著那樣的敘事方式,述說了一個關於自己和那件家具(父親)的故事。然後,他以圖像和文字記錄了他所感受到的遺留在被訪者心裡的父親形象。

腹部肥脹的大象、啣著信的鴿子、嘴巴尖削的鷹──於是,在展覽場所的淨白的室內,纍纍掛滿的繪畫,呈現了集體意識內的父親模樣。「父親」,或許,並不是實際上做為父親的人,而是,殘留在子女心裡的形象。父親成為了,兒子心裡的男性形象樣本,也成為了女兒的阿尼姆斯。在榮格的分析裡,父親的投影,演化成了女兒無意識裡的男性面向,以及她所要追尋的男性原型。在這裡,「父親」再也不只是一個人,而是, 構成某個人的世界的一個重要部分。

如果,曼陀羅是一種探視自己內在的方法,那麼,《亞洲人父親》則是藉著把藏在皮膚摺縫裡無處安放的難以表達的事,原生家庭暗角裡的私密,透過各種問題坦現或交換,成為一些刺目的發亮的點。創作者扮演被訪者的鏡子,所反映永遠並非本體,卻透過投映,潛進許多人的精神世界內某個從來無人到達的地方。

身體是精神的畫布

這樣的訪談創作方法,延伸至《男洞》,就像在不同的身體,繪出一個又一個發亮的曼陀羅。

跟人比例相仿的身體圖從展場的天花垂直吊下,一面黑色另一面則是白,分別由創作者和受訪者所繪,經過訪談,從兩個人的角度,分別繪出一個身體,在那裡,重要的並非線條,而是白色之上的色彩,或黑色之上的光塊,所建起來的隱喻般的形狀,一隻孔雀,一把鑰匙,或,許多花朵。白色畫紙上就像自剖,黑色畫紙上的儼如祝福。

實在,身體也有自己的意志,並非全由身體的持有人所擁有,而是經過社會的定義、父母或其他親近之人的期待和對待,以至各種法定機構管制之下形成的產物。每天都在使用它的人,有時跟它尤其遙遠。

身體圖所記錄的,有羞愧、有難過、有委屈、有無法被理解的,也有和解、被安慰的、關於欲望的,或寂寞的,在日常生活裡無法輕易談及的種種經驗,只能藉著訪談,以各種形式鋪展出來。觀看者藉著文字以及圖中不同顏色的區塊,似乎也可以深入跟自己疏離已久的身體,只是因為,原來這樣也是被允許的。

觀展後,我嘗試思考展覽給予的是一種怎樣的經驗,卻發現難以用語言整理。或許,因為這樣的創作,無論對於創作者、受訪者,或觀眾來說,都如此私密而內在,就像人無法用肉眼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內臟,私密的所在有時如同荒僻的沙漠,都是一塊陌生的異地,無法以理性肯定或指認,每一個重要的座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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