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十四屆林榮三文學獎．新詩獎【二 獎】給孩子的詩／何亭慧

◎何亭慧

作者簡介

何亭慧，1980年生，中壢人，現居台中。元智中語系，東華創研所。曾任編輯，現為家庭主婦。曾獲時報文學獎新詩首獎。著有詩集《形狀與音樂的抽屜》、《卡布納之灰》。甫完成第三本詩集《在家》。

得獎感言：

感謝神。當我不再為自己摘星星，祂卻把地上的光芒賜給我，頒獎典禮當天剛好是我的生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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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能繼續認真生活，用生活寫詩，用詩傳遞信仰的價值。

★★★

給孩子的詩 ◎何亭慧

洗澡

．

上帝用塵土造人

其餘是水嗎

初生兩週

他光裸如一尾無鱗的魚

水掀動眼、脣、鼻息

．

不，他毫不聖潔。呼喚

鬆軟細黃，沉積耳蝸

淤泥黏附眼角

連指甲──透明的鋤子

都像剛犁過

生命的畦田

殘留灰褐色的時間

．

怎麼可能

我怎麼可能是母親

紗布巾下活生生的臉

我不認得

．

我不能計算他在羊水中的體重

精確對準出生的鬧鐘

不能使奶水充沛

按比例使他長大

不能免於災病免於苦痛

甚至不能在洗澡的時候

停止他的啼哭

．

我一無所有

從水中把你拉上來

只能把所有

給你

．

在山裡走

．

他看不了太高

跑不了太遠

．

「滾糞蟲！」他驚呼

兩隻巧克力圓甲蟲

用糖絲拉的後腳踢著球

迅速交錯而過

其中一隻奮力推進枯葉底下的球門但

卡住了

．

我們蹲下見證

草的歷史。

小稻蝗嚇一跳

翻倒巨山蟻搬運的午餐

彩虹尾巴閃現

「是石龍子！」他大喊

倉皇躲進石縫

．

在山裡走

走了很久仍是一小段路

風景縮得很輕

遺忘的名字突然變得重要

．

沒有名字的更重要。

孩子收藏樹葉、莢果在掌心，在口袋

睡著的時候手還要細細撫摸

這生之輪廓

【評審意見】

照料身體，引領心靈

◎陳育虹

「他毫不聖潔」，新手媽媽發現。看著水中那有耳垢、有眼屎的初生嬰兒，她驚異、無助：「怎麼可能」、「我不能」，最後謙卑地說：「我一無所有……／只能把所有／給你」。〈洗澡〉讓人聯想到「洗禮」。母親以「聖潔」兩字論及嬰兒，語法雖否定，隱然已把嬰兒舉到耶穌聖嬰的高度，而母親，是願意捨身的洗者約翰。

〈在山裡走〉寫媽媽陪著「看不了太高，跑不了太遠」的孩子蹲下身，認真地，帶著宗教情懷，一一「見證」周遭細微的生物：巧克力圓甲蟲、小稻蝗、巨山蟻……但「沒有名字的更重要」，她說。孩子成長之路迂迴迢遙，「在山裡走／走了很久仍是一小段路」，要教要學的很多，而媽媽是慎重、明智、且有耐性的。

組詩兩首，一寫母親對孩子身體的照料，一寫母親對孩子心靈的引領，有推展，有呼應，是細密心思與精確文字的完美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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