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楊佳嫻／【吾輩與貓】 可愛的凶物

◎楊佳嫻

動物亦有人性――飼貓者汲汲於分享貓的各種作為，叫都叫不來的傲嬌、偷取食物吃的謹慎貪婪、陪主人彈琴時左蹭右轉的黏膩、哺育小貓隊伍時仍時時抬起身舔舐牠們的頭――這些表現帶有情緒、情感，顯示了追捕獵物之外的靈性，彷彿就與人類相通。就像猿猴和水豚愛泡溫泉、鸚鵡愛作弄愛破壞，都因為行為能與人類相連，常在可愛寵物影片擔綱，為人類枯燥生活帶來安全的潤滑。

張愛玲早寫過：「自我犧牲的母愛是美德，可是這種美德是我們的獸祖先遺傳下來的，我們的家畜也同樣具有的――我們似乎不能引以自傲。」其實，二者之間的共通，很可能是人更近於獸類；我們的情緒、情感，難道不是因為所愛在前、所欲被奪，引發了喜悅與忌妒、痛惜與恨悔？只是我們所愛欲者，不僅是淋漓可食的血肉，還包含了象徵化了的利益，可在人類世界中貨幣一般交換購買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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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記得童年時代，看見家裡放養的大黃貓玩弄路邊捕到的小鼠。貓已經吃飽了，玩具不識險途，搖搖擺擺跑過，根本自己送上門來；牠一把攫住，不急著吃，一掌按住，另一掌歡快擊打小鼠，玩具奄奄一息，牠又忽然放開，全身悄悄後退，身上毛皮一匝一匝聳動著，表示正處於緊湊的注意力裡。小鼠感覺身上壓力一鬆，也許太過恐怖而不敢四處張望，只依憑著本能立刻就往前逃竄，不過逃了一、二十步，大黃貓探身，出手，一把按住，拖將回來，所有步驟再重複一次。就這樣，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小鼠也許疑惑身處噩夢，怎麼地獄永不結束？

反覆幾次後，大黃貓累了，張口就吃掉了。掠食者滿足地舔舔嘴，舔舔手，那張臉和平日睡在我膝頭時一樣滿足。●

■【吾輩與貓】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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