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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不要問我從哪裡來 上
◎賀景濱
1 巴比倫第一名妓
這世界沒人天生就想幹妓女的,除了快來上我(Come on Me, COM)。
即使穿著寬鬆的罩衫,你還是可以在七尺之外,就感受到她咄咄逼人的乳房。這不是尺寸的問題;有些人天生就是有那種魅力,連胸部也能散發出隱隱的殺氣。就像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齊格飛,第一次看到女武神布倫希德起伏不平的胸部,才知道什麼叫害怕那樣。
那裡面一定隱藏著什麼我不了解的東西,那種感覺。
「這兩天休假嗎?」我喝下一口淡金色的Moinette,DUPONT酒廠出的修女啤酒,好大一口泡沬。
「是啊。」她瞪著眼前的Brussels Apple,青蘋果味,甜酸甜酸的,「怎麼,你也想要來一下嗎?」
她是圖形人,巴比倫十大名妓之一。其實十大名妓祇是個代號,因為沒人看過她們真正的樣子;不,應該說,她們根本沒有所謂真正的長相。你想要她是什麼樣子,她就可以那個樣子出現在你面前。水手妹?沒問題。小護士?小事一件。女教師?那太普遍。穿網襪繫吊襪帶戴大盤帽玩SM的女警察?這,恰吉高一點就是。據說事後她還會開一張罰單給你咧。
巴比倫的3D圖形人可能是目前進化程度最高的人種,目前還在實驗階段;官方還不想公布所有的細節,包括他們的程式碼,也因此弄得官商勾結的謠言滿天飛。而根據經驗法則,百分之九十關於貪腐的謠言到最後都無法證實;另外那百分之十,只是不幸被找到證據而已。
JTB就一直在懷疑,圖形人是官方用來蒐集市民所有情報的工具。去年要不是立法局強力阻擋,圖形人就業服務法恐怕早就過關了。
「打死我也不會去惹她們。」JTB說。
「有那麼可怕嗎?」我說:「她們真的會紀錄你的一舉一動?」
「如果傳言是真的,那你的性癖好就再也不是祕密了。」
「連最後一點隱私都沒有的世界?」
「她們根本不該出現在虛擬實境裡。她們根本就是虛到一百趴了。」
「那跟PKN正在改良的口交娃有何差別?」
「PKN遲遲不肯推出,可能是因為防火牆的問題。」
「這世上沒有突破不了的防火牆?」
「問題是,你永遠不曉得,在你不了解的東西裡,會藏有什麼別人已了解的東西。」
這不就是莫非定律裡的刺客法則嗎?當有人想暗算你時,你大概就死定了。
問題就在,她們真的太誘人了。
我光坐在她身旁三分鐘,就已經口乾舌燥,連喝了兩大口Moinette。這瓶顯然在酒窖中貯藏過,果香交錯著啤酒花香,口感濃郁又飽滿。但跟身旁的COM比起來,修女啤酒簡直就是個屁。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們只能從事最原始的服務業,而且也還沒出過什麼事,不是嗎?
「你休假就光泡在這裡喝酒?」如果這算勾搭的話,那一定是我身上的冒險基因又蠢蠢欲動了。根據腦神經學家的說法,我有一對貪婪的眼球,它們總是不斷地跳動,眨巴眨巴的,目的是不停地將新的景象輸入我腦中,好製造出時間流逝的動感。而此刻,我的眼球卻盯著她的臉蛋,乖乖的,動也不動;要不是沉重的喘息聲提醒我,恐怕我身上的時間感早已按下暫停鍵。
太迷人了,那神祕的眼神。我不禁歎了口氣。那裡面好像包藏了太多東西,說不清的。好奇的,期盼的,渴求的,迷惑的,矛盾的,灼灼裡藏著冷酷,閃亮卻又不屑一顧,好像都嵌在那兩潭汪汪的水晶瞳裡,在酒吧昏黃的燈光下,發出迷濛的光芒。
一尊像藝術品的妓女,還是像妓女的藝術品?我都搞不懂我在說啥了我。
才兩瓶,我的頭又開始麻些麻些。比利時啤酒就有這個好處。
「你也想請我喝酒,對不對?」她嫣然一笑。
我根本就想把她給扒了我。
我搖搖頭,歎了口氣,還是幫她點了一瓶Chimay的5 Cents。「你一定自以為很了解男人厚?」
「男人?」她笑了一下:「就是花了十個月好不容易從一個地方攢出來,又花了半輩子想攢回去那種人。」
「那女人呢?」
「女人一輩子只想要一樣東西,叫做愛情。」
MaDe,男人一生就只想把一樣東西放到女人某個地方去咧。她的口氣,活像我是已經10個月沒性生活的小公雞。
「可是卡爾.榮格說,每個女人其實都是在跟自己談戀愛。」
她瞪大了眼睛,好像一時不曉得該怎麼把話接下去。
算了,她大概還沒聽懂我講的是阿尼瑪斯原型。如果是ROM就好了,她總是知道我在胡扯些什麼碗糕。
我猜我八成又是在跟自動語言應答程式(Auto Talk Program, ATP)聊天。不過這次是人間版的,跟前幾天電話裡那個虛擬上帝版的不太一樣。
於是我們展開了一段白痴對話,聽起來很像古時候日本A片開頭,例行的女優訪問記那樣。
2 為什麼GG是圓錐形的
「跟大家紹介一下你自己吧。」
「大家好,我叫快來上我,COM,這是我的第一次,我一定會努力以赴的。」
看ㄣ~,這隻配合度真的是一百趴。
「全身哪裡最性感啊?」
「眼睛啊……胸部啊……臀部啊,也有人說是腿啊……唉喲,人家不知道啦。」
「哪裡最敏感呢?」
「敏感跟性感有什麼差別?」
「就是你最喜歡人家舔你哪裡啦?」
「耳朵啊,脖子啊,乳房啊……還有那裡啊。」
「那裡是哪裡?」
「不好意思說捏。」還會給我裝在室,哇哩咧。
「試著說說看嘛。」
「不要,不要逼人家說嘛。」
「平常的口頭禪是……」
「不要……不要……不要……」
我暗忖,寫這套自動語言程式的一定是個老實人,忠實度還滿高的。不過聽說最新版的自動語言程式已經加了回饋系統,會從你的話裡蒐集你的個人資料,諸如嗜好啦、羞恥度啦、戰鬥強度啦、暴力係數啦、SM指數啦、不拉不拉什麼的。
我還是小心點好。
「興趣是?」
「也沒什麼特別的,平常就是看看電影、聽聽音樂囉。對了,我最喜歡去旅行,你呢?」
嘿,想套我的資料?我沒理她,逕自問:「專長是?」
「我的第一專長是喝酒。」
「第二專長是喝啤酒?」
「第三專長是喝醉酒啦。」
我們同時笑了開來。她的笑聲還真像AV女優那種笑法,真的有給她白痴到。
果然是隻見人說人話的狐狸精。我懷疑我舉杯的頻率,已經輸入她的回饋機制裡,她才會講出這一系列酒話來。早期的自動語言程式,最大弱點就是一味繞著你的話打轉,但據說新版的加入對方言行的回饋機制後,會調整自身的fuzzy logic控制閘,甚至會自動搜尋相關的話題,好讓對話能更流暢進行下去。對對對,就像網路書店常給你的白痴建議那樣,買了這本書的人也買了下列幾本書。要是你一不小心訂了《羅馬帝國衰亡史》,他們還會建議你買《義大利式分手的藝術》,或《吃白黎蘆醇錠抗衰老》之類的東東。
「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啊?」
「一來巴比倫就開始了。」
「到現在有多少次經驗了?」
「到現在還是每次喝每次醉呢。」
看ㄣ~,耍我。她到底在跟我鬼扯些啥?看來我還是得小心翼翼,沿著她的話順藤摸瓜;否則到頭來不僅拐不了她,還會被她耍著玩。
「為什麼那麼愛喝酒?」只要用「為什麼」開頭,應該就可以讓ATP這種程式跑老半天。
果然,她偏著頭想了一下,才蹙額顰眉說:「為了遺忘。」
聽起來好憂傷。
還好我一聽就知道,這句話出自聖德修伯里的《小王子》。
為什麼喝酒?
為了遺忘。
要遺忘什麼?
遺忘羞愧。
羞愧什麼?
羞愧喝酒。
那為什麼喝酒?
為了遺忘。
……
一二三四,再來一次。真是既可愛又厲害的語言程式,連無限循環的套套邏輯也寫進來了,害我決定再逗她一陣子。
「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GG是圓錐形的?」
這次她想了好久好久,才舒展開眉頭:「我知道了,跟龐開赫定理有關吧。」
「怎麼說?」
「他說任何封閉的三維空間一定是源於球胚。」
「所以說這世界根本就是個TaMaDe的渾球?」
你也是個球,我也是個球,大家都是球?所有的胚胎都是球?
「大概就是這意思吧。」
鳥蛋啦!上面的叫臉蛋,下面的叫蛋蛋,好唄。
「不對不對,GG根本就不是封閉的。而且,」我搖搖頭:「你要怎麼解釋,為什麼GG是圓錐形的,BB卻是長條形的?」
「這是拓樸學的問題,還是哲學的問題?」她終於拉開了防禦的陣仗。
唉,碰到無法回答的問題,最無可奈何的戰術,就是用另一個問題把它問回去。老師好像有教過。
JTB大概受不了這麼荒唐的對話,起身去放了首〈請告訴我,難道這種煩惱就叫愛情〉,《費加洛婚禮》開頭那首既優美又戲謔的二重唱。我敢跟你賭一塊巴布,他如果知道我心裡打的如意算盤,大概會改放莫札特的《後宮誘逃》。
時過午夜,酒吧裡小貓加蒼蠅只剩四五隻。我還在等狄克吹吸傳來進一步的訊息。他已經回到實體界兩天了,這傢伙,該不會在那邊也天天醉吧。
「你喜歡你的工作嗎?」
「工作是用來做的,不是用來喜歡的,好唄?」她說。
「那酒也是用來喝的,不是用來喜歡的囉?」
「那不一樣。」她撒嬌說:「喝酒不是工作。」
「但還是有人把喝酒拿來當工作。」
「你的意思是,把該喜歡的拿來當工作的都是妓女?」
「我的意思是,這世上不會有人喜歡工作的。」我說:「當有人這麼說時,你要小心,他喜歡的其實是工作背後的某種東西。」
「可是,我從沒說過我喜歡或不喜歡我的工作啊。」
算了,你不可能從她的話裡,套問出她的程式是怎麼設定的。她喜歡她的工作嗎?這問題就像問她的性格是怎麼形成的,不可能從她自己口中得到答案的。
「好吧,那我問你,你是由幾個0和幾個1構成的?」
果然,她滿臉疑惑。一副哇啊哉的死樣子。
「你難道都沒想過,你是怎麼來的?」
「沒耶。」
MaDe,「每個人都有來源的,」我說:「而且,那來源,每個人都想知道的。」
「是喔。」
「你想知道嗎?」我提供的可是史上最誘人的形上誘惑。
「好呀。」
「等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就明白了。」
「有這種地方?」
我向JTB擠擠眼,要他跟COM再三掛保證後才埋單。
離去前,我先到廁所內偷偷打了個電話給諾諾教授,那個老PK。(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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