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夏日歌單】 李桐豪／今天世上所有地方

◎李桐豪

◎李桐豪

清明連假去聽黃耀明「邊走邊唱」演唱會。活動場館ZEPP位於新莊宏匯廣場，搭桃園機場捷運普通車，在新莊副都心站下車，步行三、五分鐘可抵達。太陌生，那連結捷運和人行道的寬敞天橋、沿途簇新氣派的大樓，對自己而言都是新鮮的地景，記憶中只有元朗、青衣之類的香港外圍城區可以比擬，兼以舞台上唱歌的歌手，跟台下的歌迷多半用粵語對答，整場演唱會被港人團團包圍，頓時有種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的魔幻感受。

上一次見黃耀明是2019年的夏天，因為反送中運動，三進香港採訪。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來臨，公眾人物若非向極權獻媚，即是噤若寒蟬，他是少數願意表態站在雞蛋那一邊的藝人。相約他位於中環的辦公室採訪拍照，大明星和藹可親，也風趣，說自己1995年因《愈夜愈美麗》被他圈粉，他開玩笑地說那這幾年出專輯都不來，現在香港出事才來訪問。當天與偶像於中環搭登山電梯上上下下，美夢成真應當很高興，然而那張俊美的臉，開口閉口都是哀傷的話題，看上去好疲倦，兼以那趟旅程在街頭吃了太多催淚煙，整個記憶總是淚眼婆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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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是大拘捕、大清洗、運動之後是三年疫情，整個時代又翻過一頁了，在那個城市說實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商業演出的機會是愈來愈少了，只能遠走他鄉，世界巡迴，故而此次在台北重逢不免有種「劫後重生」的傷懷。然而為舞台而生的男人，回到舞台上光芒萬丈，又復活了，「拋開愛慕，飽遭煎熬，早知代價高。」他從〈天蠶變〉開場，在〈楚留香〉結束，除了〈春光乍洩〉、〈萬福瑪利亞〉等招牌經典，他也用了兩段組曲向黎小田、顧家輝兩位前輩致敬，那些歌是唱給一個一去不復返的年代，和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聽的。

香港基本法二十三條出台不到月餘，黃耀明對他身處異鄉的同胞們說，來到台灣，鄰居都是家人了，大家都要好好相處，要好好生活。他會很快回來看大家。從來沒有什麼政治歸政治，音樂歸音樂這回事，回春丹在台灣祭演出前夕喊中國台灣是這樣，〈石沉大海〉、〈親愛的瑪嘉烈〉那弦外之音聽得讓人墮淚也是這樣：「慘綠青年，你比我沒底線，行裝更多，年資更淺，離家更是遠，竟可以支撐到目前，誠心祝福你，捱得到新天地。」

破壞中還有更大破壞來臨，唱歌的人只能邊走邊唱，世界巡迴，藉由live演唱或現場直播，用音樂來修復今天世上所有地方，每一顆破碎的心。失意是沒有關係的，迷路了也沒關係，跟著我的歌，我們有一天會回家的，故而他好溫柔地唱著：「世界已給窄長隧道埋藏，難過也要經過，盡力趕上，跌踫再摸索，沿隧道圍牆，繼續看，一點光，總會找到方向。我願意牽你手，不怕隧道極長，繼續唱，繼續找，總會找到方向。」●

■【夏日歌單】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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