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委蛇錄】 唐捐／萬用金句

◎唐捐

◎唐捐

近來流行一個萬用金句，叫做「像極了愛情」。其妙處是前面容許你胡亂發揮，最後再用這支定海神針，錨定其走向。事實上，這樣的「金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只是使用的目的、方法與情境不盡相同。

禪家有個「一指頭禪」的掌故。俱胝和尚曾問道於天龍和尚，天龍但「豎一指以示之」，俱胝當下大悟。後來凡有後學來訪，俱胝「唯舉一指，無別提倡」。來者千百問法，惟得一種答案，雖似落入僵固的模式，居然有所啟迪。何故？一來問者各有經驗與因緣，並非毫無準備；二來答者富於權威，其積累也深；三來問答情境各異，這「一指」具有暗示性與多義性，闡釋空間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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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還有個番外篇。有一童子在外被人問起，恁老師如何說法，童子依樣豎起指頭。歸來演給俱胝看，師竟以刀斷其指頭，童子叫而逃。師召一聲，童子回首。師豎起指頭，童子豁然領解。（希望這只是寓言，在我看來，手指頭比開悟重要一些。）然則「像極了愛情」這類語言罐頭，到底是大師的一指禪，還是童子學步呢？

我念小學的時候，同學間流行一種梗。無論人家問什麼，都回答：「不行，你會去賭博。」雖然莫名其妙，但頗能達成「牛頭不對馬嘴」的荒唐效果。有一陣子，我台之人凡幹什麼稍稍任性之事，貼圖並敘述完畢，一律標記「不顧北京反對」。認同這個典故的人，彷彿參加了同樂會，能得一種共鳴。

「一指禪」固然說明了禪法之奧妙，但也演示了故弄玄虛的教學法。假如有學生來問如何寫完他那一篇爹不疼娘不愛的學位論文，你但比一指，悟者或覺得是「始終如一」、「再寫一年」、「再忍一下」，但多數來者應會在背後還給你另一指吧。

大家玩得很開心，本是好事。但啥都「像極了愛情」，這款大眾化的罐頭，其實嘲弄了寫詩與愛情。●

■【委蛇錄】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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