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方郁甄／美工刀

◎方郁甄

◎方郁甄

我的心裡一直有把美工刀，橘色的柄，生鏽的刀身靜默地收鞘。

國小時因著許多使身心皆鼻青臉腫的屈辱經驗所致，我開始在制服裙下的短褲口袋裡插藏一把美工刀，想著哪天不得已，得插進誰的手臂或心窩，包含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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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裡被稱道慈愛的女老師，注意到了我口袋，說：你怎麼做隨身帶刀那麼野蠻的事情？你知道如果真的拿來砍同學後果會多嚴重嗎？童年的我覺得眼前的婦女什麼都不明白。只要還握在手裡，刀是唯一不背叛我的，即使割傷自己都如此親密。

某次被逼到牆角，我爬到最高的鐵製遊樂器材上，下面的男生揚言拿磚頭砸我，我掏了掏口袋，卻發現裡面什麼也沒有。頓時感覺自己像被全世界背叛。樹尖鳳凰花燒得像火，我想著不如摔死，好過被砸破頭變成白痴。腦中卻有另個聲音躁動著說爬得更高吧，逃走吧。

我怕爬高，爬得這麼高應已是我的極限，那時卻像是被附身一樣，心底平靜地往上攀爬。下方的草地鋪滿鳳凰花。我的美工刀埋在了橘紅花瓣和腐葉間的某處。

後來他們沒趣地走掉了。我跨在遊樂器材頂端發呆，鐘響了便吃力地爬下來，想著下課再來找我的美工刀。回到鳳凰樹下時，卻再也找不到它了。

已被生活磨鈍的多年後，看到《怪物的孩子》裡，把孤苦少年養大的熊對著少年說：心裡要有一把刀；當熊將自己轉化成一把刀，充填少年內心空洞時，我恍然想起自己曾有一把刀，像自己身體部分那樣稱手的美工刀。它是小時候的我所有的孤寂和倔傲。即使哪天可能截斷自己的一隻手指，我也不會再把它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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