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交換週記】 言叔夏／和平

◎言叔夏

◎言叔夏

北迴的平快車已經很久沒有了。沒有到我沒有察覺它的沒有。記得某個灰色地帶時期，還開始出現那種兩排座椅面對面的區間車。列車途經海時，就要扭轉身體九十度側坐才能看得到的海，也是一半的。把一半的自己留在車上，被載往搖搖晃晃的未來；一半的自己留在海上，海不必在前方，每天的海都是搖搖晃晃的。

大學時有個同學常徹夜在宿舍長廊裡放著〈天黑黑〉。那旋律在沒課的下午低緩盤旋，混雜著女子宿舍裡複雜的潔癖氣味，會忽然讓人低伏起來。天黑下來的時候，那條宿舍細小的廊道，會變成一座隧道。好像可以駛過一列緊貼著洞壁的火車。每間房門都是一扇通往海的窗子。我常把這張專輯的曲目和另一張搞錯。也許是因為那一年正好是2000年。2000年的時候，花蓮車站還沒變成雷龍化石，如果從北上的月台開始播放〈超快感〉，「和平」進站的時候，會剛好播到〈和平〉。像是一個小小的、小小的，前途未卜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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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裡許多演唱會都取消了。改成線上。疫情裡一個喜歡她的朋友傳過一則直播連結給我，說：你看這蕭婆多麼做自己。開場白都沒有直接進入主題。Livehouse就是歌手家裡的客廳。直播的收音器材簡直宇宙通訊，可以濾掉一切並不重要的，讓3C白癡的我十分敬畏。那感覺就好像是時代一直往前走，可還是有些新遭遇的東西，會幫你保留一點古老的善意。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認知到自己正在老去。也許那樣的時候，我也忽然覺察到自己，不會再有一片全部的海。

天黑黑。欲落雨。今年的春天一直不落雨。有人從遠方傳來平安的消息。有人問候我的旅行。有人在和平到站的時候，輕輕哼起了〈和平〉。停水的時候，按照指示儲了一浴缸的水。像把天黑以後的海，都放進了這個浴缸來。春假裡做了一道數學題：如果地球上的所有人都一起坐進海裡，海平面會上升多少呢？在一個北迴列車停駛的傍晚。有些時候，即使只是答覆一句「我沒事」、「我很平安」，都覺得好像對不起另一些人。●

■【交換週記】隔週週六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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