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沒有用的人】 房慧真／世界盃

◎房慧真

編輯室報告：

新年伊始，本刊邀請四位作者書寫二十回專欄：週一房慧真【沒有用的人】、週二寺尾哲也【奈落之底】；隔週週一鍾文音【失去與懸念】、隔週週二林楷倫【家族移跡】。敬請鎖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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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慧真

天快暗了才起床，出門覓食，此時的便當店有種飯菜剛起鍋的蒸騰氣味，撲面而來，混合行人臉上泛起的油光，暮色已至。球賽快要開始，無法在外耽擱太久，匆忙買了早／晚餐再捎盒水果（日夜顛倒需要補充維他命C），急忙回家扭開電視，半躺成一顆馬鈴薯。晚上六點、九點、十二點，凌晨三點又一場，踢完天就亮了。球賽中間的空檔做家事，洗衣服拖地板清貓砂倒垃圾讓周遭環境不要繼續萎靡下去，一如世界盃期間我的生活方式。整整一個月廢耕停織，六親不認，絕息交遊，廢人生活的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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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過這種日子是2010年，無以為繼的博士生涯尾聲，西班牙拿了世界盃冠軍，少了梅西，贏得辛苦。梅西長年在巴塞隆納踢球，許多人說如果他選擇西班牙籍，2010年就能輕取聖杯，不必苦等這麼久。一別十二年，曲折鋪墊傳奇，梅西兜兜轉轉抵達終點，我從寫不盡的論文逃到趕不完的報導，四年一度的世界盃呼應我的辭職節奏，2022歲次壬寅節氣大雪，我終於將自己恢復成「無」的狀態，無業一身輕，能耗費大量時間去窮究一件讓我心蕩神迷的事物，可以是烏克蘭戰爭，或者足球與攀岩，也可以是一本長篇小說，在決賽這天離開的作家西西曾說：世界盃就像是一本複調小說。

小說不能跳著看，世界盃也不能只從八強、四強才開始看，六十四場比賽除了播報的體育記者，誰有那麼多時間勤勤懇懇一場不落？除了我以外還有沒有？「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閒人一，西西，1990年義大利世界盃看了全部的比賽，專欄隔日刊登，用左手寫，效法用左腳踢球的馬拉度納，前一年，西西因乳癌手術後遺症導致右手失靈。

閒人二，《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作者愛德華多．加萊亞諾，每屆世界盃寫下穿插當年國際大事的球場筆記：1974（我出生）那年的世界盃，蘇聯拒絕在原先是一座集中營的智利國家體育場出賽，於是智利踢了一場沒有防守的比賽，九十分鐘十一個人歡快地把球往空門踢，不久前這裡還在執行死刑。我的補充：2022年，俄羅斯因為發動戰爭被禁賽，烏克蘭沒能踢進會內賽，輸給睽違六十四年重返的威爾斯。克羅埃西亞、塞爾維亞被分在不同組，沒能碰頭，一個銅牌，另一個提前出局，距離上個世紀的內戰與種族清洗，三十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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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慧真，1974年生，曾任職於《壹週刊》、《報導者》，現專職寫作。著有散文集《單向街》、《小塵埃》、《河流》、《草莓與灰燼》；人物訪談《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報導文學《煙囪之島：我們與石化共存的兩萬個日子》（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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