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家族移跡】 林楷倫／INFJ

◎林楷倫

◎林楷倫

2022年出書之後，社交變得比以往還多。我很習慣與陌生人接觸，在對方講出第一句話時，我就能抓住第二句話要回什麼，同時，也知道回什麼會讓對方難以回話。我一直以為是賣魚二十幾年得到的社交能力。

我卻不時困在讀者的話語中，顯微那些字句語氣。哎呀怎樣讓讀者得到人生的撫慰或是答案呢？回答關於人生的問題時，我都得先吸收對方的情感，才能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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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內心感受到對方的昏暗。我會笑笑地回答，給予最該堅強的答案。

我也如同那般昏暗。

我的內向，從必須外向而來。

怎麼裝演個外向者，從我記憶裡探索，會回到小一時，在府後街的茶店，陪父母親打烊後，在店外與那些大人們的閒聊。男的叫uncle，爸媽這麼教，女的我自動叫姊姊。幾個uncle不斷玩著都彭打火機，一下回call機，一下借爸的大哥大用。小孩是插不上話的，弟弟在一旁玩著，而我總學習如何說話。吸收旁邊年輕員工說的流行話題，釋放自己在電視新聞看到的東西。說明星、說張菲胡瓜都可以，幾次自以為早熟看了六四的新聞，跟大人講那些。腋下夾著手拿包，左手挾菸未點的uncle蹲下來說，楷楷以後不要變成那些大人喔。爸說唉唷小孩怎麼懂，不要講政治啦。

我歪頭回說我懂。

怎麼可能懂呢，自己清楚是為了面子回話，我多害怕冷場。uncle站起，他們忘了這個話題，那天我知道不能再講這個話題了。於是，開始說uncle抽菸好酷好帥之類的話，冷場了，便融入對話之中，偶爾點頭。

爸媽總覺得我很外向，其實他們不懂，我的外向只是為了不被拋棄。

小四轉學，大家也覺得我很外向。

「我很內向。」我宣告，熟我的人都笑了出來。

我從不分析為何我是個內向者。

在這裡我得清楚地說，我的外向是吸滿了他人，不只對話，更有情緒，是如何適切地跟人對話。

而我內向是知道這些適切都能保持最好的距離。

那般遙遠，不會被拋棄，那般獨自一人，何來拋棄。

前幾年我剛離開原生家庭，不得不堅強起來創業，不得不勵志自己。想想自己是哪樣的人，測了MBTI，我是ENTJ，外向、直覺、理性、判斷。毫無情感地往富裕邁進，我覺得很好，好到生活只剩工作。後來兒女叫我不要那麼瘋狂工作，我陪他們，副產品是寫作。

去年，我又測了一遍，變成了INFJ，內傾直覺情感判斷，人是會變的吧。或說，我讓內裡溢生，不多壓抑，對他人貼心（同時也很自私）的外向扮演術，依舊吸收且偶爾痛苦。我最怕多人的場合，我卻是生長於多人繁雜之處。

吵靜之間，向內獨語，下一秒轉換，我仍然大聲講話，很吵，卻仍然內向。●

■【家族移跡】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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