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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林昂／癖好
◎林昂
◎林昂
大學同學白白有意開Podcast，初步訂了個系列題目，是找身邊朋友去節目上分享各自不為人知的癖好。在一次閒聊中，便先問起我的癖好是什麼？當時我們在松菸逛誠品，我想到自己買書時有個小小的執著，「我會很在意書況好不好。如果封面有刮傷、邊邊角角有一丁點磨損，我就不想要了。」
這也是為什麼我很少在網路購書的原因。無論選擇宅配或是超取，運送過程有太多未知狀況。好幾次經驗，一拆開包裝看見蜷曲的書角，原先熾熱如岩漿的心瞬間就涼了一大半。喜悅與期待變成僵硬的石塊，一整天悵然。
於是我寧願多走幾趟實體書店，要親眼看見書況，如驗身般檢查仔細，我才安心拿去結帳。轉身將離時，還得把書輕巧收進自備的塑膠氣泡袋中，小心碰撞，以免到家時好心情碎一地。
跟白白聊起這事，我心底對這算不算是個「癖好」，其實不大篤定。我向他說，自己這行徑可能只是個龜毛的客人罷了，有符合你的話題嗎？他回：「這個節目沒那麼多框框，只要你自認為是，那就是了。」
只要我覺得是，那就是了。既然他如此說，我便容許自己繼續回想關於這癖好的種種往事。
記得讀大學時，校園旁邊的水準書局標榜「全國最便宜」，總以極為優惠的折扣售書。此舉對學生而言是一福音，但令我不耐的是，老闆總會趁結帳時，翻開版權頁蓋上店章。據他說法，以茲證明為本店售出，萬一覺得內容不好看，讀者可拿回來退貨。消費幾回，我變得挑剔，日漸渴求書本能如初生般，純潔，清白。終於在某日結帳時，向老闆提出不要蓋店章的要求。
「沒蓋章的書，不能退喔。」
「好，沒關係。」
於是我終於擁有一本嶄新而毫無痕跡、沒有店章的書。這小毛病愈發猖狂，好幾年間，我數度不惜花時間力氣，一天內走入多家書店，只為追求一本無破無損、擁有完美書況的新書。
長年下來除了內容有料、長相討喜，我的擇書條件還必須外表整潔，不能帶傷且零死角。後來卻因一個人的出現，我這執念竟說散就散。
每一次與他的旅途中，幾乎都會安排書店行程，我也會固定帶一本書走，過去但凡在書封擱淺一枚指紋印，都會教我不悅，在心底捲起浪來。如今卻總在和他一起挑好書後，反常地找個理由（通常是翻找錢包）將要結帳的書塞到他手中，請他幫我先拿著。
讓他拿書，我打的主意是希望他能在書上留下一點微損的痕跡。指紋也好，被指甲刮傷也行。我更不介意他翻看時，將那原本期待它守身如玉的書本磕碰出傷來，使它多了些許摺痕。我反而覺得那些痕跡很迷人，如護照上的蓋印與黏貼憑證似的，證明我們曾經一起生活，一起旅行。
如海風，如川水，如地表的外營力。他經過我，在我身上心上作用，形成奇岩，形成峽谷，然後離去。我這完美主義者，終將把磨損當成紀念，當成風景。「不能退喔。」看著幾年前旅途中買的書，底部有些白色擦痕，我想起他的身影，內心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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