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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第十九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10】 桂尚琳／姊妹
◎桂尚琳
◎桂尚琳
小的時候，我跟父親許願過想要一個妹妹。
後來妹妹出生了，但我一直到高中才知道她的存在，因為我們的母親不是同一個母親。
妹妹的母親現在就坐在她的身邊，在我的對面，笑靨如花。我的母親？總之，她不在這裡。
今天是我奶奶，妹妹口中的阿嬤生日。一家人在日式懷石料理包廂，分別對坐在長桌的兩側。奶奶的右手邊是看護，左手邊是父親。妹妹和她媽媽坐在奶奶與父親的對面。我坐在看護旁邊，離所有人不遠也不近的地方。
酒足飯飽之後，開始了不成文的送禮環節。我在父親的眼色之下，雙手奉上母親挑的燕窩禮盒。
「難為你媽了，身體不舒服還準備禮物。」奶奶瞄了我一眼，拍拍我的手，「長得愈來愈像爸爸了。」右手接著就把盒子放在桌上。
妹妹和阿姨迎了上來，說她們知道奶奶什麼都不缺，所以規畫了家族秋天一起去京都的行程。奶奶笑著說阿姨跟妹妹長得愈來愈像，兩人不像母女像姊妹。
我看著妹妹娃娃般精緻的臉，她身上看不出父親的影子，自然也看不出我和她相連的一半血脈。
可我們是貨真價實的姊妹。
透過我父親連結在一起的姊妹。
透過我父親連結在一起的姊妹不只我們這一對。
女侍送來飯後日式甜品，兩顆日式和菓子旁邊附著一個小木叉。阿姨笑著說這個之後去京都吃道地的比較好。
「姊姊有空到時也歡迎一起去。」阿姨微笑轉過頭來跟我說。姊姊說的不知道是我還是我母親。
父親在擇偶標準上很有問題。找女人也是跟買車一樣，同樣的品牌同樣的車款，只是newer model。不過也許是因為這樣，母親才默許了阿姨和妹妹的存在，像是精品容許贗品在市面上存活一樣。
不論精品贗品，都與我無關。我像爸爸。
口袋裡手機的訊息聲給了我不用回答阿姨的完美藉口，我微笑對她說了聲抱歉，滑開訊息將神識移到另一個宇宙。
在那個宇宙我也有妹妹。
透過陽具而串連在一起的妹妹。
一定不只一個，但她們的音容笑貌我無從得知。
我也做過別人的妹妹。
回想第一次遇上砲友跟我高中同學上過床的事，一瞬間我感覺那個女生和我是一根木叉上的兩顆和菓子，被陽具刺穿綑綁在彼此身邊，長出比任何人都親密的關係。
「他也上過妳？同樣的約會行程？同樣的前戲？同樣的性？」
我母親也對阿姨想過一樣的問題嗎？
我曾經那樣糾結，但現在已經見怪不怪。
看著妹妹和阿姨抓著旁邊的親戚聊著工作、戀愛、想嫁給怎樣的男人、生孩子之後的困頓，突然就覺得夠了。
我提著包包起身，向大家短暫致意說工作有事得先走，一個轉頭就將上世紀姊姊妹妹的故事留在身後。
在下樓的電梯裡，我關掉一個煩人砲友震動個沒完的訊息提示，打開下方一個已讀未回的對話框，回覆我三十分鐘之後到他家。對方立刻已讀，回了一個俐落的拇指符號。
我不再在乎成為誰的姊妹，與其當木叉上的甜品，我選擇當木叉。
在父權、體制當道，姊妹橫行的這個城市，我像爸爸。●
【評審意見】
諷刺而酸澀◎周昭翡
從日本料理店的家庭聚餐畫面，描述與自己「同父不同母」的妹妹相見的場景。生動表達作者對父親「找女人如買車」的不以為然，因此不只有一個妹妹存在。本文諷刺而略酸澀的語氣，連結了自己不堪的情感經驗，精要而傳神。最後以日本料理店的「木叉」和「甜品」，比喻性別，結尾選擇擺脫當象徵父權的木叉不當象徵女性的甜品，面對不得已的當下現況，令人深思且具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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