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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海盜先生／水池 － 2之2
圖◎太陽臉
◎海盜先生 圖◎太陽臉
我來到城市，當然首先，我先找了之前制服夜總會的那些人，但幾乎都已經消失了，有些甚至連電話都停掉了，還是把我的號碼給封鎖了，老實說，我要求的並不多，只要在這個城市隨便一家公司給我一個職位就好了，薪水什麼的不需要太多，我想只要生活，單純地生活，就好了，我已經不想再靠男人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接我電話的人，我只是說，我想要一個可以吃飯的工作，那個男人說，不想靠肉體的話，妳想靠什麼？我說我是學商的，現在在這個城市，才剛搬來，他約我見面，我拒絕，再怎麼想都知道結果會是怎麼樣，只要隨便給我一個工作就好了，對方想了一下，妳是學商的，我底下有一家工廠缺會計，不然妳去那邊吧？我二話不說地馬上答應，對方說，要在這個城市活下去並不容易喔，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當然這時候我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是什麼，只是覺得有工作了很開心，隔天，我去附近的超市相隔很久地買了食材，現在是放假的時間啊，必須好好享受一下，我又再習慣性地繞去百貨公司，去了一些專櫃，有新的東西耶，要不要買？不，我最後不打算再買了，現在只要工作，就好了，這個人雖然給我一個職位，但不管怎麼想都不是多大的職位，可能要慢慢地省一點才可以，這樣說的話，什麼保養品跟化妝品都要少一點了，我馬上從專櫃離開，並且再也沒有來過了。
到了工作時間的時候，怎麼說，不是一個工廠，但也不是公司，只是一個像殼一樣的地方，雖然有工廠，但裡面製造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對外的地方也就是辦公區，是個相當氣派的地方喔，講究的裝潢，適當的空間，確實地有庭園，也有讓人休息的沙發放在對外窗旁，綠化得還不錯，而辦公室是開放式的，沒有特別地隔間，我被分配到一個角落，他問我會什麼？我說我什麼都不會，我眼前放著一台電腦，還有一個鍵盤，他給我一份文件，跟我說照著這個把數字輸入進去就好了，這樣的程度應該會吧？應該只是把書面上的資料轉化為電子檔這樣的工作吧，我說應該沒問題，然後他就幫我開像是資料庫的介面，應該是所謂的後台吧？跟我說著這邊填上什麼數字，那邊填上什麼數字，每一個文件怎麼樣劃分這樣，我想應該沒問題，不是多難的事情，雖然很少用電腦，但也不需要寫什麼文案啊，只是把看到的數字輸入到電腦而已，我就這樣直接被放到了這個位置上，起初我還沒有懷疑，只是覺得有工作就好了不要管那麼多，心裡想著每個月就會有錢進來這裡，然後我就領出來花這樣，很單純地只是進出的想法而已，既沒有什麼人生的規畫，也沒有投資的概念，只是有錢就好了，然後日子一點一點地過，沒有任何人來跟我說話，像是上司的人也只是丟給我一份又一份的資料，我也不需要跟誰說話，簡直像是在樣品屋裡面待著那樣，只是有裝潢的空屋而已，我慢慢地懷疑這裡到底在做什麼，我知道這裡是某種發明協會之類的地方，但我也只是待在前面開放給人進來的辦公區而已，後面的廠房完全沒有去過，裡面到底在做什麼我也不知道，外面確實地有談話專用的隔間，我就假裝要拿資料那樣走進去談話間裡，裡面的人也完全沒有管我，好像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吧？我就一邊聽著他們的談話，似乎是有一個發明了某種東西的人來找這裡的樣子，我再仔細地聽，才發現這裡是這個城市最知名的專門幫人申請發明專利的公司，當然，名聲是做得很好，也一直都有人相信發明了東西來這裡講講話就可以有錢賺，難怪需要那麼氣派的空間，因為這就是騙人的，公司謊稱會幫發明者向國家申請專利，只需要付這之間來回的專利申請費的百分之幾就好了，但我們也不能白白地出這些錢，所以你必須讓我們詳細地知道發明的內容好讓我們判斷值不值得出錢去幫你爭取這個專利，之後專利申請下來，我們也可以幫你製造相關的產品，如果願意的話，這時候再簽約就好了，這就是專屬於你的合約，你的發明專利產品的合約，聽起來好像很棒對不對？但根本就不是這樣，首先，申請專利本身根本不需要多少錢，所以什麼專利申請費根本就是假的，然後，他們不就知道了是什麼樣的發明嗎？如果有價值，就開始在後面的廠房製造這些東西，不一定是什麼，只要是有利可圖的，他們就會想辦法在工廠生出低限度的生產線來製造那東西，然後才去自己申請專利，所以那些真正發明的人白白付了費用，心裡想著我的發明可以有專利了，但其實誰都一樣，公司過一段時間就會跟他們說你的專利申請不過，但其實自己已經去申請專利了。不過我們都很認可你的發明能力，請在這個合約上簽約，只要有任何新的發明都可以來找我們，我們都會盡力地幫你申請專利，我們都相信，你的發明總有一天會揚名國際的，就在氣派看似安全的表面公司，說著這些騙人的話，等到事後發現自己的東西在市面上了，卻什麼辦法也沒有對嗎？專利不是自己的，誰也不會相信，想告都沒辦法，只能自己吞下這口氣，但當然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去過後面的廠房，真的在做什麼我也不知道，只是可能，沒有一個是屬於自己的，或者說，把它占為己有的東西，所以這城市，只要有名氣，人們自然地就會靠過來，並且相信這一切。
一開始我還不懂，但慢慢對數字有了一點概念之後，才知道那些全都是假的，不管是項目，還是品項，沒有一個是真正像在這裡會出現的數字，我這個後台，只是如果政府有來看的話，給他們看的一個平台而已，真正的數字誰在輸入，或者到底有沒有這個東西，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做的是假帳，假的項目，假的資料，我該怎麼辦？要繼續做？還是不要做了？在我幾乎已經完全灰心的時候，遇到了我的老公，不過，什麼戀愛之類的東西我不想談，而且根本也沒什麼好談的，只是年紀到了遇到對象然後結婚而已啊，這不是只要什麼都不想自然就會發生的事情嗎？就是，順著就會有對象，然後莫名地就結婚了這樣，可能也會生小孩，然後退休慢慢地死去，好像人的一生不怎麼需要想的話自然就會這樣喔，有些人確實地也沒怎麼想，可能思考的東西不一樣啦，也許跟我以前一樣在想著要怎麼吸引異性啊，怎麼樣成名啊，怎麼樣才有錢賺啊，怎麼樣跟別人交代啦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建立在自我之上的思考，不過這樣其實也不會怎麼樣，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幸福的，因為這種人幾乎都是被規畫好道路的，他們只是順著這條路走而已啊，既沒有想過要在哪裡轉換方向，也沒有停下的打算，就一直往前走到人生的盡頭，簡直像是在繞著地球走那樣，有時候想想真的是很幸福，當然，我也只是說後話而已，因為那時候的我，也是這樣的，不管怎麼說，都是剛上城市的鄉下女人，不可能想什麼對嗎？雖然沒有誰真的幫我規畫好道路，但好像自己就看得到道路一樣，不會有什麼變化那樣，如果有變化可能很可怕，就是，什麼都不想的，或者說想得很單純的，自然地就開始跟一個男人約會，結婚，不過還好沒有小孩，不然我想這個小孩可能很悲慘，畢竟看我們現在的樣子，根本養不起一個小孩，他的命運會是如何，我一想到就很可怕，總之沒有小孩，這過程完全不想說。
我老公不是這個公司的，我想如果是的話，我也不會跟他結婚了。後來可能公司的風評愈來愈差，我開始不再只是輸入資料這個工作而已，還必須到工廠來幫忙，原本氣派的門面漸漸沒落，我很少再回去那邊了，幾乎都在工廠工作，所以到底變成怎麼樣了我也不知道，不過不會變的是，我脫離不了這裡，我這時候才知道那個接我電話的男人跟我說的，想要在這城市活下去可不是簡單的事情，那時候我們是想存錢的，所以我也要幫點忙才可以，表面上我跟老公說我確實地有在工作，但沒跟他明說自己是在一個表面外殼似的公司工作，工廠慢慢地從一開始的製造發明商品，變成了只是單純的仿冒工廠而已，就是那些仿真的假貨，甚至還有一些是我以前曾經買過的牌子喔，各種大牌子的假貨都生產，自己就在那生產線上，貼上假的LOGO，但我也沒辦法說什麼，如果說了，我想我就不會繼續在這裡了，那時候一直很怕自己沒工作，工廠內到處堆積著雜物，機器老舊，也沒有在保養，一堆老鼠跟蟑螂到處跑，可能那發明的事業沒有再繼續下去了吧？我不太清楚，等到我發覺的時候，自己已經回不去那裡了，完全地變成一個勞工，我甚至不知道公司到底有沒有幫我們保基本的勞保跟意外險，但那時候也不會想這些，因為確實地每個月都看得到存摺上有數字進來啊，不管怎麼說，這樣就夠了，然後工廠的規模愈來愈小，人也變少了，每個人的事情變得愈來愈多，事情愈來愈雜，不再只是什麼生產線上的事情了，還要去操作機器，弄什麼奇怪的混合物，就在一天，我在經過的時候，被路上老舊機器所流出的骯髒機油絆倒，然後直接撞上了那台機器，好像是整個人往上面摔的樣子，等人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
我的脊椎損傷了，當然，公司一開始有來看我，不過想想也真可笑，那樣的工廠能給我多少幫助？基本上就是背地裡的工廠了，最先跟我口頭上說每個月會支付我一定的費用，讓我安心地養病，期妳康復再回來繼續工作喔，我也傻傻地相信了，然後我就一直等啊，但工廠沒有再出現過了，我想這就是我自作自受吧，確實啊，要在這個城市活著真不容易，最後我老公辭職照顧我，存款慢慢地花完了，然後才去申請一些傷病給付跟補助，也多虧了我老公這樣幫我申請，我想，沒有跟我離婚我就覺得離譜了，不管怎麼說沒有再繼續下去的理由了啊，但不知道，也許他是很重情義的人，我是不太相信什麼愛，也許他只是同情我而已，還是什麼，信仰之類的嗎？覺得這樣做一定會有好報之類的，也許死後可以上天堂，下輩子可以過上好的生活，我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不過我想我是很感激他，同時也覺得為什麼不放著讓我死就好了，我一直持續的，只是無意義的浪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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