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二十個開頭】 吳明倫／冤仇人

◎吳明倫

◎吳明倫

那天媒人婆一進門，還沒坐下就急著跟我道歉，說沒想到這門婚事會這樣困難重重。

「我閣問你一擺，恁祖上以早是蹛佇東石蚶仔寮是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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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所以才感覺這是姻緣天註定，兩个少年家佇天涯海角拄著，竟然世大攏是對蚶仔寮來的。」

媒人婆先頕頭，又幌頭，不發一語，我也只能遞上熱茶，等她給我一個解釋。

「你既然是東石人，敢有聽過豬母娘娘廟？」

「我干焦細漢的時阿公過身有轉去蚶仔寮一、兩改，阮攏是去港口宮拜媽祖……」

看我一副不確定的樣子，媒人婆便細說從頭：「古早古早，蚶仔寮有一戶人家姓黃……」

我聽見「有一戶人家姓黃」之後，就知道故事中必定有另一戶人家姓謝。這種把姓氏說得清清楚楚的故事多半是有其原因的。

「……黃家養的母豬定定走出去豬牢，吃姓謝的厝種的番薯葉仔。」

我就知道。

偷吃番薯葉的母豬終於被鄰居攔截、以鋤頭趕走時，遭到誤殺，一命嗚呼。母豬有孕，腹中有十二隻豬仔囝。姓黃的其實是一个符仔仙，深覺損失慘重，於是挾怨報復，以豬頭浸尿七七四十九天後，施符咒驅使母豬陰魂糾纏姓謝的，姓謝的也因此斷送了性命。母豬的陰魂逐漸失控，黃、謝雙方家族持續遭受不幸，死傷慘重，最後是媽祖出面調停，答應興建豬母娘娘廟奉祀。母豬才同意不再作祟。

「阮兜從來無人講過這件代誌，東石蚶仔寮出身，姓黃的佮姓謝的無可能只有阮兩家。無至少予阮提族譜來對對咧？」我仍試圖辯解。

「我嘛是按呢共講啊。」媒人婆說，但傳說只有講姓黃的、姓謝的，是欲按怎對？

「你毋是講死傷慘重，真有可能根本兩家伙仔彼當陣就攏死了了矣嘛。」

「你共我講無路用啦。總講是恁姓黃的毋對。一開始就無應該予豬母出去食別人的。舞甲這大齣。」

「毋是阮啦！」我也生氣起來。

「橫直人家受害者家屬無願意啦。」

當我還在盤算怎麼跟寶貝女兒解釋這最新得知的恩怨情仇時，聽見後門「咿呀――」掩上的聲音，女兒想必是全都偷聽到，哭著跑出去了。伊和姓謝的是在台北認識的同事，雙方情投意合，這聲好矣，我有看過《山伯英台》，要是女兒為了愛情有個三長兩短，那可不得了。

我安撫了女兒後，立刻動身前往東石，來到那座高度甚至不到我腰際的小小廟前，誠心誠意，想要直接跟豬母娘娘討個說法。

有人從背後重重地打了我的後腦勺，我感覺那應該是一個金屬的物件，我想到了當年打死母豬的鋤頭，然後眼前一黑。●

■【二十個開頭】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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