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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小令／沉香水
◎小令
◎小令
香道老師在課程開始前，先往玻璃壺底鋪上一層薄薄的沉香木屑，接著，注入熱水。木屑看似單薄，但很快透過熱水高溫浸泡，釋放出沉香香氣，溢滿教室的空氣中。
我跟老師喝著沉香水，調整姿勢與狀態，靜心的同時，提醒自己要放鬆。
老師蓋上壺蓋，一邊在壺的下方，用小燭火的熱力維持溫度，一邊告訴我，這樣的做法跟煮茶類似，不是一直滾沸，而是利用穩定的溫度，持續釋放出殘存在木屑中的油脂與氣味；尤其一定要記得蓋蓋子，否則氣會散掉。
我記得老師提過，沉香的氣專走心輪，不論是啟動心輪、修復心輪、開闊心胸、調節胸口處的悶滯感或鬱氣，都是透過沉香的氣聚，讓氣沉胸中。古代在藥用方面，亦會用沉香治療心臟相關的疾病。我心繫荷包的斤兩，覺得心臟還堪負擔，遂買了一包。
老師補充，沉香的效果就是這樣，當一個人的心胸開闊了，有了空間之後，面對一切就沒有什麼不可能，或不可以的。我頻頻應聲，忙著多喝幾杯，然而，再怎麼開闊胸襟，都買不起兩包；老師看我又愛又省的模樣，笑笑告訴我，喝完之後還能把木屑好好留著陰乾；待充分乾燥過後，再拿來燒。燒了之後又聞到香了，二度走心輪；一次用水走，一次用火走。
老師說：「多好，多划算。真的不一次帶兩包嗎？」我心揪得緊，推說先一包就好。
想起自己曾問過一位茶人前輩，說想認識香，前輩反問我，香的世界很遼闊，究竟想了解什麼？我回說，就因為「香」如此遼闊，才會想認識。問答繞一圈，結果還是什麼也不懂。
前輩心軟，提點我：「沉香貴在『用』在自己身上，開發嗅覺，讓大腦靜下。如果擁有而不懂得用，就只是過個手，終究不是自己的。」
學香學到後來，近乎瘋魔，在路上看到樹，都想削一塊下來煎煎香，聞味道。
結束課程後，又約香道老師碰面一次。聊天內容沒什麼重點，眼看著就只能一直含笑下去，我終於忍不住提問，傳統香席在現代的作用，究竟是什麼？老師說，香席人數不適合多，最理想不超過四人；香席不是拿來表演的，若真要說有什麼作用，除了自己品香，修養身心之外，與他人品香，就是要拉近距離，將連結度與親密度更上一層。
學完香後，我沒有跟任何一位一起品香的「人」關係更上層樓，倒是跟「物」的關係拉近，譬如，我更認識削沉香木的刀片，刀走木身的時候，我會知道木頭的軟硬差異；我會感受到內部結油與否的密度差異；我會在削動的同時，一點一滴認識到油量的質地差異。
當我在一段時間內，削完、燒完一整塊高山芽莊或蟲漏的時候，終於意識到它們本身真正結油發香的部分，多麼少之又少；但那正是在購買的當下，無法從外觀或重量看出任何端倪，只有在準備煎香，開始削下木屑時，才會慢慢顯露出來的真相，宛如開箱般刺激。
最近清點手邊的沉香材料，發現還有最開始學香時，買的那一包惠安沉香木屑，我忽然感到疲乏；倒也不是膩了，但也許就是膩了。在課堂上喝到的驚豔之感，竟能在擁有之後，回到家中無數次品飲沖煮的過程，無豔可驚，是為大驚。
沉香水的滋味我嘗過了，執著的滋味我也嘗過，無驚之驚的滋味，竟是接近開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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