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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巴黎的那場婚禮

2008/10/30 06:00

巴黎的那場婚禮

◎廖玉蕙 圖◎閒雲野鶴

清晨即起,我們銳意和太陽一別苗頭,像夸父一樣,只是夸父用腳,我們更精明、更前衛,我們驅駛飛機。一路陽光在窗外熠熠發光,十九個小時後,飛機降落法國巴黎機場,已然是夜裡8點,但太陽不肯示弱,天色猶然透亮一如白日。

啊!我們終於來到美麗的花都——巴黎,帶著在台灣過度勞累的軀體和對浪漫花都的嚮往。這可不只是一趟尋常的觀光旅遊行程,除了參觀歐洲旅遊景點、Shopping、逃離繁瑣的工作外,我們還有一項神祕且令人雀躍的任務——擔任一宗跨國婚姻的親友代表,在異地見證台灣女兒「和番」的經過。

飄洋過海的法式歡笑

婚禮在抵達巴黎的次日下午3點左右舉行,公證所在的Lamorlaye小鎮,距離巴黎下榻的旅邸尚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既然是長途飛行過來,當然是分秒必爭,不能虛耗午前的幾個鐘頭。於是,神奇地,沒有人抱怨時差,次日早上,個個神清氣爽地奔向巴黎最迷人的香榭大道。重視異國文化的,拿著筆記本記錄著導遊對古蹟歷史的介紹;為巴黎繁華絢麗的物質文明所魅惑的,不旋踵間,已掛著滿意的微笑、背著精美昂貴的皮包從LV旗艦店走出;專門為尋訪好角度、好鏡頭而來的藝術家,則睜著灼灼的雙眼四處獵豔;而我既興不起求知欲、對名牌更缺乏認識,眼前美景的吸引實不如一杯濃郁的咖啡,於是,便在LV旁名為「花神」的咖啡店坐了下來,喝一杯要價九歐元的卡布奇諾,邂逅花都的第一個早晨由紅傘遮蓋下的一杯咖啡起始,毋寧是更為浪漫的選擇,雖然,折合新台幣四百三十四元一杯的咖啡,滋味其實並未等值。當然,如果將香榭大道上的諸多風情一併算上,也還值回票價。

巴黎婚禮和香榭大道的關連,可能是赴會時所提的LV名牌包,可能是儲備精神能量的那杯提神的咖啡,也或者是中法文化的認識與鎔冶,甚或是美感經驗和婚姻的互涉關係……總之,見證婚禮前的暖身,充滿了精神和物質的雙重滿足。收拾稍嫌匆驟的香榭大道巡禮後,在凱旋門前集合,大夥兒各有斬獲地凱旋回到旅館,稍事休息後,直奔Lamorlaye小鎮。

真是小鎮呵!遊覽車在迤邐的鄉村小路上蜿蜒,屢屢驚險地和小轎車錯身而過,帶著奇異的技巧,似生澀又熟練,既勉強、又流暢。然後,錯過了幾個街口,重複經過了幾間特殊的房舍,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處所。午後的小鎮,店面安靜地掩上大門,讓人誤以為整個小鎮猶然沉睡不醒。我不自在地拉拉身上的旗袍,整整誇張的披風,擔心這般地招搖,沒有撂倒占主場優勢的地主國,反倒喧賓奪主地搶了台灣岳父、岳母的風采。出門時,行李不少,可是,為了和法國人一較短長,幾經思量,我在封箱的前一刻,還是勉強在鼓脹的行李中塞進了一件旗袍和一套外子的西裝。輸人不輸陣,好不容易飄洋過海,可不能有損國威,在東、西交會之際,學問不夠、法文不行,至少得讓台灣的旗袍亮亮相,讓法國親家見識、見識所謂的東方美。然而,在市政廳大樹下和法國親家用著現學的含糊法語彼此問候、貼臉時,不時滑落肩頭的白色披風不自禁地透露出對盛裝應對的生疏。然而,在關鍵時刻,慶幸這件雪白的披風發揮了可敬的禦寒功效,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婚禮依照某種既定的節奏緩緩進行著,窗外微風吹拂,斑駁的光影不時偷偷潛入室內窺伺新人的誓言。女主角的父親林明德副校長雖然刻意歡顏笑語,卻更顯曲意釋懷的惆悵;女孩的母親賴芳伶教授,不知是時差尚未調整好?抑或沉浸在女兒即將遠走高飛的失落感裡,顯得沉默凝肅,法國的親家則因憑空多了個女兒,笑得好不開懷。整個儀式裡,不時爆出法式歡樂的笑聲,雖然完全聽不懂陌生的語言,卻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禮成後,快樂的新郎和新娘,帶領親友走出戶外,兩人親密地不時相視微笑,展現十足的默契。新娘活潑地奔來跑去,招呼這個、應酬那個,新女性強烈的自主意識於焉顯露無遺;而那位心情複雜的母親眉間一抹落寞凝定,站到遠遠的大樹下,看著用流利法語優雅地展示社交禮節的女兒,低聲嘟囔著:「這完全不像我生的女兒哪。」

熬夜飆高的幸福指數

接下來的重頭戲是座落在Pontarme古堡內的狂歡Party。尚未啟程到法國之前,許多人聽說了我們即將在法國參與結婚盛筵,都不約而同警告我們,歐洲人生活閒散,晚餐通常吃得極晚、極慢,都建議我們最好有備分方案,以免餓過頭而頭昏眼花。那意思,依照我的解讀就是最好口袋裡能揣進一包餅乾之類的,然而,全身上下,並無一處能讓餅乾容身,沒有外套,沒有口袋,晚宴包僅容一支口紅、一盒粉餅,再無餘地容納。在曲曲折折的鄉間小路上蜿蜒前行時,我開始有些擔心。然而,這樣的憂慮後來也被證實只是虛驚。

古堡閒閒地座落在九彎十八拐外的疏闊樹林間,前有綠油油的大片草地,不時有戰戰兢兢騎著馬匹的男女經過,從他們生疏的騎馬姿態,猜測遠處或者是個騎馬訓練場。古堡裡別有洞天,像我國的三合院,ㄇ字形建築的另一邊環繞著悠悠的流水。看似大石塊砌成的牆壁,被粉紅駭綠盤據著,河的更遠處,有柳、有杉,還有一排紅豔的小樹,不會是楓吧?秋天還遠著哪。

矮矮的圍籬顯然關不住喜悅的聲音,也管不住歡樂的心情,親友們移師到古堡,笑聲泠泠,直達天聽。黃昏6、7點,太陽還賴著不肯下山,雞尾酒會開場,點心陸續上來,新娘拖著長尾巴,在砂石地上遊走,新郎的眼睛一路追索,晶亮亮的瞳仁上,返照著新娘修長的身影;入境隨俗,台灣的賓客也學起西方的禮俗,一見面,無論同胞或洋人,不管生疏或熟稔,都先來個熱情的擁吻;天真的孩童,繞著屋宇尖叫追打,砂石在童子潔白的小禮服上留下笑鬧的印記。而唯恐餓著的我,一邊偷眼看新人、看周遭,一邊大口嘗著美味的點心,不知不覺吃過了頭,一不小心看到合身的旗袍上突起的腹部,才警覺大事不妙!

可不是大事不妙!9點多,晚宴正式上場,豐盛的羊腿等美食,魚貫上桌,我打著飽嗝,光看著,一口也吃不下!接近夜裡10點,我從晚宴的盈盈笑聲中抽身出來閒逛,走著、走著,竟還看到天光微微,好不駭人!12點了,歡樂進入後現代,美酒發揮了威力,有人開始步履踉蹌,勾著肩憨笑著;銀幕上,新人的前期歷史展演著,親友興致盎然觀賞銀幕上的歷史照片並朗聲參與選擇題的做答,而我們一干從台灣來的親友團因時差和竟日的亢奮,已有若干位不支倒地,無視於震天價響的搶答聲,歪著脖子、勾著頭睡著了!八月的法國,入夜溫度降到十度以下,原本被嫌累贅且誇張的披風,忽然成了保命的護身工具。

歡樂似乎還熱烈延續著,新娘朗聲宣布歡迎一起熱鬧到天亮。據說,親友的熱鬧持續得愈久,新人的的婚姻幸福指數將愈高。我們不信這一套!我們相信祝福的誠意濃度才是指標,有什麼比坐了接近二十個小時的飛機、橫跨了幾個大洋捎來的祝福還具備更高濃度的威力!然而,也真的是兵疲民困了!我們在夜色和歡笑聲的雙重掩護下,悄悄離開古堡。夜色轉濃,太陽跟我們一樣,撐不住下垂的眼皮,不知跌落到何方去了。

婚禮的後續,究竟如何?雖然沒有實際參與,卻更添想像。那夜,微醺地醉臥旅館,整夜都夢到自己穿著及地長裙,像奧黛麗.赫本一樣,在庭園間翩然起舞,一圈又一圈地轉,周旋在眾位高鼻子、深眼窩的洋人間,巧笑倩兮,恍然又回到青春年少的癡狂歲月,這算不算現實蹇澀生活的補恨?

家長們,回去等著傷心吧

兩個月後,辛樂克颱風訪台。那日,大夥兒力敵交加的風雨,由法國飛來的貴客、昔日訪法親友團和女方台灣親友無視辛樂克的威力,齊齊坐上了台北欣葉餐廳的筵席上,訪法親友團戲稱我們從台灣吃到法國,又從法國吃回台北。海洋隔絕不了、風雨抵擋不住,巴黎和台灣因著一場婚禮而縮短了距離。氣氛堪稱熱烈到最高點,一向矜持的丈母娘芳伶,回到台灣的主場上,顯得開放許多,笑容明顯增加,淚眼也經常迷離,禁不住女兒再三公開地保證——會常常回來,會永遠感謝雙親,會設法將生命的能量發揮到最極致。芳伶站在台上、女兒的身旁,像是她才是女兒一樣,禁不住哭倒在新娘的肩頭。遠來的親家公和親家母被這一幕招惹得有些心虛,彷彿「侵門踏戶」強搶人家的女兒,只能舉杯再三,頻頻向台灣親友宣示必然善待的心意。事後,我半開玩笑地跟芳伶說:「我得回家拜託女兒一輩子留在家裡當老姑婆,免得跟妳一樣,眼淚不小心流成了河。」

她正色回說:「是捨不得沒錯啦!但是看到女兒找到真正喜歡的男子時,像換了個人似地精神陡然煥發起來,也就只能祝福她了。」

禮成送客,欣葉門外,颱風逐漸向台灣奔來,新娘、新郎相倚偎著站在風雨侵襲不到的門邊,接受親友臨別的祝福,然後,攜手奔赴巴黎。我忽然一陣捨不得,為芳伶,也為自己,更為天下的母親。芳伶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反過來取笑我:「家有未嫁女兒的人,回去等著傷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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