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小說語言蛻變中 <2之2> 第五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獎決審會議記錄

記錄◎孫梓評

〈倒數零點四三二秒〉

李喬：短篇小說所該擁有的標準配備，這篇都有了，甚至很適合當做短篇小說教材使用。唯一的缺點是單薄，厚度不夠。如果讓我選擇，我寧可擇取一篇缺點多，但可能性也更多的小說。

單德興：篇名具懸疑效果。這篇也是此次唯一一篇入選的運動文學，更觸及面對生命的看法。有關棒球的專業部分，穿插可見巧思。但文中寫到女主角開過刀後，男主角撫摸她，她咯咯地笑起來，似乎不甚寫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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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路：文字佳，棒球場景也寫得很好看，但小說所使用的雙螺旋技巧，關於「琪的生命情境」和「棒球場的交錯」，使我忍不住期待能有更多趣味或合理性。

施淑：文字相當緊湊，但我也覺得讀後稍嫌單薄、不集中。

東年：這種小說形式是過去文學獎很容易得獎的作品，使用象徵、隱喻在小說中安排兩個單元，互為後設。文字不錯，棒球知識也專業，作者可能也覺得兩者結合不必然要有什麼特別意義。

李喬：如果允許我們以評論者的身分過度詮釋，作者或許是想要把生命流逝跟球場上倒數時那種分秒必爭的窘迫與緊張，做一種對比。

三票作品

〈逼逼〉

平路：這是我心中的首獎。此篇的強項是用如此感人的方式表達出一個家庭與外界的關係，更寫出在現代社會中，一對老夫老妻如何過他們充滿新意的生活。作者的語言傳達出鮮活的速度感，無論是水涼阿嬤的橫衝直撞，或偶爾幽默得令人會心一笑的片段，都可以用其語言承載。只是，如此用力的小說語言，不免也會出現漏洞與敗筆，比方他寫阿公年輕時每浪遊到一處新的地方，便以「標楷字體」寫信回家，不夠精準。或有些由阿嬤講出的對白，也會啟人疑竇其可信度。但仍算相當成功地透過語言的創新，表現出作者藉由水涼阿嬤這一趟單車巡禮，所欲折射的意義。

施淑：讀這篇小說會想起從前廣告裡的「開喜婆婆」，十足鄉土、非常台灣。作者很聰明，用俏皮的筆法生動又傳神地寫出一位生活在當今大眾傳播文化之下的老太太，又結合以傳統的「報喪」習俗，功力了得。但也因為它「很台灣」，對台灣文化習俗不夠熟悉的讀者，也許會在某些細節不得其門而入。另一個要命之處，是老先生的葬禮過後，小孫子拿DV對水涼阿嬤錄影，對白突然變得過於「文學」，且呈現出那種類似政治口號的「愛台灣」，相當可惜。

李喬：剛讀完這篇，我在心中給它第三名。每多讀一次，名次就向前一位，最後決定給它第一名。這次許多作品，用傳統華語觀之，略顯晦澀不明，但被作者當做技法使用，有其獨創滋味，亦非傳統的鄉土語言，已經過作者的過濾。因此，我一直覺得台灣會出現文學語言的蛻變。此外，這篇小說非常可愛，讓一個阿嬤對她的爛貨丈夫「反共成功」，我視之為「台灣式的女性書寫」。至於剛剛所提到的政治性語言的使用，很可能因為台灣已無城鄉之分，赤裸的宣傳話語四處流竄，便很自然地被小說中的人物所轉用。

東年：我完全不能支持這一篇。作者看似很聰明地組織一些台灣的元素，先設定好，然後藉著阿嬤一路跑的過程中展示出來──但新生代的小說寫作者知識還不太夠，也不像戰後世代，最好的小說家都跑到鄉土去，真正去觀察台灣人的生活實貌。我一直很反對把想像的文學處理成這樣，還不如直接讀報導文學就好。

施淑：我想補充一點，這篇很難得地具有台灣文學中少有的「喜劇精神」。人類學家謝劍曾說，包括台灣人在內的閩南人，其精神狀態都隸屬於酒神（Dionysus）。以前我在故鄉的經驗，也確實覺得台灣人有這「瘋」的一面。

單德興：看完這篇，覺得那位阿嬤好酷喔。節奏感與速度感都很好，巧妙結合現代科技與古典習俗。但我也覺得有些小地方過於「政治正確」，某些段落的寫實性也稍嫌不足。題目很能激發閱讀者的想像，至於文中那位踩著風火輪追風的阿嬤，反而使我聯想到美國的「跑路鳥」。

經過決審委員審慎討論，〈小英的夏天〉、〈嬰兒廢棄物〉、〈煙〉等三篇被放棄，其餘八篇獲票作品皆獲評審同意進入第二輪投票。評審各選出三篇作品，最高3分，最低1分。計分結果依得分高低排序如下：

〈逼逼〉10分（平路3分、李喬3分、施淑3分、單德興1分）

〈臥室裡的洞〉4分（平路2分、李喬2分）

〈倒數零點四三二秒〉4分（李喬1分、單德興3分）

〈貓，A片及形而上的夜晚〉3分（平路1分、施淑2分）

〈來去約會瑪莉亞〉3分（施淑1分、單德興2分）

〈井〉3分（東年3分）

〈佛堂〉2分（東年2分）

〈13號碼頭〉1分（東年1分）

此輪投票，確定由分數最高的〈逼逼〉獲得本屆首獎。接著由獲得3分以上的五篇作品，進行第三輪投票，最高5分，最低1分。計分結果依得分高低排序如下：

〈貓，A片及形而上的夜晚〉18分（平路4分、李喬3分、東年4分、施淑5分、單德興2分）

〈臥室裡的洞〉17分（平路5分、李喬5分、東年2分、施淑4分、單德興1分）

〈倒數零點四三二秒〉17分（平路2分、李喬4分、東年3分、施淑3分、單德興5分）

〈來去約會瑪莉亞〉12分（平路3分、李喬2分、東年1分、施淑2分、單德興4分）

〈井〉11分（平路1分、李喬1分、東年5分、施淑1分、單德興3分）

先經五位評審同意，由分數最高的〈貓，A片及形而上的夜晚〉獲得二獎。同獲17分的〈臥室裡的洞〉和〈倒數零點四三二秒〉，評審以舉手投票多數決，由於平路、李喬、施淑等三位支持前者，主席宣布由〈臥室裡的洞〉獲三獎。〈倒數零點四三二秒〉和〈來去約會瑪莉亞〉則同列佳作，〈井〉未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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