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小傳》多桑就像一座山

◎也思

跟多桑是鄰居，我不懂日語，他也不會一句標準中文，除了比手劃腳、寫字條，再夾雜中日英、外星語和眼神，竟都可以溝通OK。

他跟乾女兒，也就是徐姐住一塊兒，徐姐年輕時到日本讀書寄宿在多桑家，後來多桑收了她當女兒。八年前她返台擔任翻譯導遊工作，多桑來探訪幾次，喜愛淡水山上此地的環境，索性退休搬來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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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桑在附近的知名度很高，要是入籍台灣，當上里長伯肯定沒問題。

語言不通的他怎會出名呢？待我一一道來。

早晚溜兩條只聽懂日本話的西施犬──一條是多桑乖巧的「Q」(日語，「可愛」的意思)，另一條是徐姐兇巴巴的「mogu」(「俺」的意思)，沿著山路，連路邊的野狗糞便也撿拾回來再丟，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兩天來一趟的垃圾車，司機和清潔員對永遠向他們行90度鞠躬的歐吉桑，感到窩心，臭臉都翻成了笑臉。

社區的落葉、電梯間是由他主動打掃，剛搬來時，以為是管委會付錢請他工作，等到知道打掃用具和垃圾桶全是多桑自掏腰包，吃驚之餘感到慚愧，趕緊捲起袖子加入行列。他們家裡的乾淨清爽不在話下，抹地還是使用一休和尚跪地擦跑的姿勢呢。

有一回，附近和藹的老阿嬤高齡過世，多桑和徐姐跑去捻香、幫忙的次數，比阿嬤的大兒子和長媳都還要多。

我們住家臨近春季賞櫻爆紅的天元宮，多桑也担任廟裡義工，虔誠的義工媽媽們常常跑來抗議，拜託多桑不要把地掃那麼乾淨，留一點落葉讓她們有事可以做吧。

二戰尾聲出生的多桑，適逢日本國內經濟蕭條，家中很貧困，他肩負長子之責，從初中到早稻田大學畢業都是靠送報、打工賺學費，還資助弟弟妹妹的生活費，即使大雪天依然踩著腳踏車送報不輟，養成勤奮吃苦的習性。後來父母親的家產，他也自願讓出來幫助弟弟們；兩個兒子則謹守禮節，多桑交代事情時，他們都以立姿站得挺直聆聽答嗨。

至於日本男人嗜酒，多桑並不例外。山腰轉角的小吃店他是常客，滷菜、肥肉不習慣，冰啤酒是不可少的，佐以一兩盤清淡的醃小黃瓜、涼拌豆腐，既不胖又養生。但是喝完酒，會變得愛發牢騷，加上徐姐擔心他快70歲了，醉酒容易發生事故，因此偶有爭執之外，「歐多桑」──徐姐口中的日文「我爸爸」，脾氣非常的好，「歐多桑」也成為我對他的稱呼，附近老少則以多桑稱呼。

這樣的一個外國人，言語不通 (不過，他喜歡和著我以吉他伴奏，用日語版高歌一曲《榕樹下》)，卻能讓當地的老少人人甘願喊他「爸爸」。猶如歐多桑的日本名字──大山巖，身高僅一百六十公分，瘦瘦的，內心卻安坐著一座讓家人、旁人感到平靜穩定的山脈。

噢，我的爸爸，我們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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