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夢

◎黃琬瑜

樂音乍然響起，急急召喚遠行的意識。六點四十分了，預設好的電台頻道轟轟播送歡快流行歌，一派清晨的昂揚。聽覺最先復明，我仍微閉著眼，一層恍惚迷離蒙頭，正漸漸消散。枕在夢的邊緣，昏沉和清醒角力，睡意遲緩退潮，心神猶是濕重萎靡、怔忡喘氣，彷彿才剛從溺水中掙扎獲救──只不過我是自多夢的夜裡醒來。

像對玻璃一口又一口地呵氣，未及淡出便轉換顯影新的夢境，攪動腦海翻湧整晚。波波襲來的妄想、欲念、恐懼、記憶、幻覺、憧憬、悔憾……碎裂又重拼一個個令人暈眩的詭異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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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到不斷輕鬆跳越樓梯牆垣。

夢到漫遊陌生的異國街道。

夢到自高空無聲墜落。

夢到青春的黑白教室裡，對滿張紅字的數學考卷顫抖。

夢到赤足四處奔跑卻找不著腳上的鞋。

夢到激烈搏鬥一身冷汗卻看不清對象的面目是人非人。

夢到前任情人溫暖手裡冰冷的歉意。

夢到母親復生。

我照舊帶她閒看風景，再帶她返家；進門時突然想起家裡已經沒有母親的房間，我慌張地說：「怎麼辦？東西都被我們自作主張整理過了，除籍手續也都辦了……」母親笑一笑，沒有回應，楞楞看我手忙腳亂翻箱倒篋，抽出原屬於她的衣服雜物證件……夢裡清楚意識到母親已逝，我不驚異於生死的隔閡，只在意怎麼恢復原有的生活狀態。還是來不及再說什麼，下個夢境或鬧鐘就適時插播。

還是母親說了什麼呢？醒覺前快速動眼期的夢，往往是潛意識吶喊的回音，支離費解。

但無法復原了，即使混沌的夢也明白，卻繼續放任眼睫急促撲打，像蝙蝠張翼於暗夜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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