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直線七秒

◎熊一蘋

張的家旁有條大路，是市政府新闢的，還沒正式開放。十七歲時，我們趁晚各自牽了爸媽的車去練騎。太過密集的路燈在空中結起燻黃色光線，網目下的我們頓時有了十幾條不大相像的淺色影子。張找出白天偷藏的粉筆，在油亮的柏油路面畫下那道起點。

「從這裡開始。」

「直線七秒？」

「對！」他已從起點跨出十五大步，蹲著在鞋尖畫下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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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先騎吧。過來站這裡一下。」

「幹嘛？」

「幫我看好，我不能超過那條線喔。」張嘻嘻笑著，拿我和對面的安全島變成兩條跑道線。我無可奈何，舉起雙臂，看張搖晃著向我騎來，再搖晃著騎去。新鮮的大路上只有我們，滿地遊走的影子卻讓我錯覺置身人海，頭昏腦脹。影子不斷層疊分身，像一塊高科技的數位千層派。不知不覺間，張不斷從我面前流過，一遍又一遍。

十八歲以後，他去了台北念書，沒車可騎，考來的駕照只用過十次不到。

我去新蓋好的捷運站送他。鳳山西站，就在我們練車那條大路後面。

「到台北再打給我啊。」

「知道。」張笑著，背包鼓鼓的，是台北穿回來的羽絨外套。「走嘍。」

張只載過我一次。那天我們一起去監理所，我用他的新車考駕照。

「小心！」他推我一把。我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大步。

「差點被夾到。」他搶在捷運門關起來前大喊，車廂裡的人都回過頭看他，「不可以超過那條線啊！」說著、竟是一個踉蹌。捷運車廂挾著風和模糊的人影鑽進隧道，一節一節、愈來愈快。過沒幾秒，就這樣消失了。張呢？他跌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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