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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下雨早操
◎陳尹宗
「天氣預報都是真的，是我不輕易躲雨。」
離開東京那天，我想起這句歌詞反覆唱著，用女歌手漫不經心的唱腔。我離開飯店，拖著行李移動到轉乘的車站，一路上，我在腦海裡把眼前的街景換算成google map，再讓體液變記號。
那天晚上，我癱在舞池旁邊沙發，幻覺開始不停作用，當燈束漸漸交雜成叢林，陌生的男孩於是像動物一樣走來。再清醒的時候，我發現我們蜷睡在飯店的床單裡，然後被陽光刺醒。「那，先去沖一下。」「走了？」「還沒。」
我原本以為旅行的意義，就是離開台北性欲的地圖，卻怎麼也沒想到只是移動到另個座標上繼續作畫。而記憶中的那個早晨，我們做了一回，我在上面，男孩在下面。
結束後我恍惚地聽著澡間裡的洗浴聲，像個握著濃稠畫筆的製圖工人，拚命回想夜裡那些模糊的撫觸，我沿著終點一路緩慢倒帶，輪廓描錯又擦掉重來，手繪的沿途一再迷路。我乾脆打開電視，聆聽起了晨間新聞。「再見。」「嗯。」男孩轉身前，給我了一個輕的啄吻，但難說哪裡氣氛不對。
我於是就在變回我一個人的房間裡，體內的鄉愁氾濫，以往自己城市的節奏，是我先在螢幕上畫稿，作圖在每個男孩的肉上：在台北的盆地裡，我曾經坐在公車上，往窗外的風景裡撿拾過往一件件案發現場：永和巷弄內租貸的小套房，木柵學生公寓漏水的地下室、大直校園裡的角落，中和大廈上凌亂的頂樓加蓋……
後來，在離開東京那天，我開始後悔早上沒送男孩離開，只推了房門然後再見。於是遺留在男孩嘴裡的吻痕淡成了敷衍，紙條上的網路帳號則是過於剛好的禮貌。
旅途中，我也曾在東京跟作家，走進百貨下頭的咖啡店稍微聊到這些細瑣的畫作，並交換了幾件還好但輕微骯髒的心事，又因為我那天跟作家第一次見面，其實描述得相當隱晦。我偶爾陷入了陰暗的細節裡，但選擇使用險惡的玩笑輕輕打發。
天暗了下來，我們在印度的伴唱帶裡使用晚餐，鄰座來了一組暴走男女，打壞我的食欲，但我記得作家說的風象星座，即使我很少遇見雙子。結論也只是我相信星座對我來說絕對是太粗糙的收納。
離開那天，東京下起了雨。「身上的水滴在公寓的樓梯裡」、「以為回家的你，把自己弄濕了」。我把自己弄成爛醉，在筆記型電腦裡胡亂翻找過期的日記，腳趾上都是快被水泡皺的低劣情緒。「夢裡面好希望可以是在好多年以前的夏天，在岸邊看著你游來游去的身體。」
之後我們在車站東口左側的軌道下頭告別。當時我沒說出口的，又是另一則地標上的故事。稍晚我浸泡在大眾澡堂裡，跟一具又一具異國的軀體，我想，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做起來我們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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