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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七傷拳的形與意 - 關於唐捐詩集《金臂勾》

2012/03/05 06:00

七傷拳的形與意 - 關於唐捐詩集《金臂勾》

◎孫維民 圖◎吳怡欣

在詩集《金臂勾》裡,唐捐充分展示了他的風格:博學、機智、叛逆。奇異而精準的文字彷如某種上乘武功,讓觀者目眩神移,拳風所及,甚至留下瘀青。那種苦練多年的武功,「人間最抒情的武功」,唐捐說,叫做七傷拳。根據謝遜的解釋,練七傷拳必先傷己,才能傷人。唐捐如此稱呼自己的創作,顯然知曉它的厲害和利害。

嘲諷,或者致敬

在《金臂勾》中,唐捐大量地使用諧擬(parody),結合嚴肅與戲謔、經典與通俗、文學與非文學,塑造了獨特強烈的詩風。諧擬雖是後現代詩人喜愛的技法之一,卻也由來已久。從古希臘到當代,諧擬一直是西方重要的文學形式,亞里斯多芬尼斯(Aristophanes) 和喬哀思(James Joyce)都曾使用這種形式。諧擬的目的可能是嘲諷,或者致敬,或者兩者兼具。必須強調的是,諧擬不必然是諷刺。葛羅思(John Gross)曾經如此定義諧擬:它介於模仿(pastiche)和戲仿(burlesque)之間。模仿意不在嘲諷,反而較像和傳統對話。在我看來,諧擬最主要的功用──除了趣味──在於透過對照,建立一種新的風格,標誌一個新的時代。在唐捐的詩裡,我發現尤其如是。例如在〈幾希矣〉一詩中 ,唐捐質問人與禽獸的區別,其中清楚地提到楊澤的畢加島,而隱隱畫過的則是魯迅的刀光劍氣。然而,唐捐的句子明確地宣示,他已經不同於楊澤或魯迅,正如他不是楊喚、紀弦、方思、洛夫、鄭愁予等等:

「在畢加島,我感傷的旅行的終站,我邂逅了安塞斯卡來的半獸人,一個晶瑩剔/透孔武有力豐滿肥碩銷魂蝕骨口憐又口愛的紫毛尤物。……」

「偽裝的羔羊啊去皮之人 你的性感 使你充滿口感/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主啊 在星月燒壞神經的夜晚/我怎能分辨 何必清楚 交配的是牠而吃掉的是他」

詩集中,許多不知是對是錯的字詞,無非也是諧擬。唐捐在模仿網路世界的語言。對於網路,唐捐似乎充滿疑慮,愛恨交加。網路可以排遣無聊、暫忘孤寂,可以「隨電波飛昇三十三重天/啊,那裡有夢幻的寵物、神衹和配偶/還有虛擬的交媾、殺伐和死不透的冒險」。網路也能提供詩人新穎的語言,先前從未出現的明喻及隱喻。不過,它也有可能造就一堆缺少深刻思想的人類。語言是思想的路徑,貧乏的語言引領貧乏的思想。在不久前發表的〈臉書三首〉中,唐捐批判了網路留言的瑣碎空洞。例如第一首〈近期動態〉:

「捐現在是找錢和其他3人的朋友了。/捐現在是血和其他10人的朋友了。/捐現在是Motorcycle的朋友了。/捐將參加『我要坐火車回家!不要站火車回家!』/捐說『正忠排骨』讚。」

毫無疑問,網路提供了人類前所未有的民主、速度和便利,人人都會按讚,也都能侃侃而談,然其利弊實在難說。在〈三台電腦和釶們的主人〉裡,唐捐刻意將人和電腦混淆,模糊其間的界線。人之異於機器者幾希矣。詩末,他甚至暗示電腦終將操控人類,成為真正的主人。若干年前,在寫〈三株盆栽和它們的主人〉時,我已察覺「主人」兩字的反諷意味。在 〈三台電腦和釶們的主人〉中,唐捐顯然強化了這種反諷:

「電流乘著滑鼠/鑽進他意識的更深更黑處/在神經的脈絡裡開掘體內的油礦……/今天,我終於學會了打開並且操作血肉製成的身體/漸漸洗掉他的靈魂」

諧擬既出,讀者必須具備一定程度的知識,才能理解詩的指涉和企圖。在這一方面,《金臂勾》類似一本當代語言的微形百科全書,收納了網路、廣告、學院、市井等等領域的詞彙。那些出生在科技時代的學弟妹們,面對《金臂勾》裡的用語,大概也要瞠目結舌,而唐捐深厚的文學素養,對於傳統的熟悉,必然也會令他們多數人自歎弗如。

叛逆的單人馬戲團

唐捐的詩不僅博學,也充滿了機智。那是一種深思熟慮之後的機智,不同於網路世界中常見的膚淺姿態。他不僅重視後現代的表象、過程、戲耍。在那些招式後面,他自有一套深刻的心法和哲學。他不只讓意符盡情飄浮,也奮力地追求意旨。他貌似諧謔,其實是在抒情。他抒情的方式新奇且具強烈風格,必然會讓某些詩人顯得陳舊。〈七等兵之歌〉充滿聲音設計與文字遊戲,時時出人意表,卻又何其哀傷多情。〈宅男詩抄〉既當代又古典,像是21世紀的宋詞元曲,但也非常動人。〈假面特攻隊〉拼貼了多種語言假面,意在書寫唯一的存在的孤寂。〈我國〉似乎是政論節目裡的片段,其實那是佛法妙義。唐捐的佳句極具現代感和個人風格,有時帶著怪誕的美感,讀後令人難忘,例如,「世界如此疲憊/讀秒到九,他依然像打不死的蟑螂躍起」、「我歌頌神經壞死的牙齦/以及那顆久久被含而失去甜味的,飴」、「像一隻蒼蠅被塞入牠孑孓時代的舊殼/在軍營的黑池塘上漂浮五天半」、「月亮撕開嘴巴吞藥的地方」、「心,派大星般地,胖了」、「蜺虹閃爍如邪書/酒香搭乘魔笛,進入身體偏廂的/神經元」……

唐捐是叛逆的,他有自己的想法,別人很難搖撼。身在學院,他卻幻想著要給夕陽下老舊的系館致命的一擊;身為老師,他卻只想站在學弟妹們的一方。面對所謂的主流價值,唐捐總是將自己推到邊緣,並比出挑釁的手勢。他「內憂外患不止」,卻「沒有邦交國」;雖然寂寞,但他仍然「不是你或他的國度」。他是技藝精湛的單人馬戲團,無意跟任何人討論合併。

唐捐的叛逆有理,因為他的決心和勇氣不是盲目的。他了解自己只是四大湊泊而成,雖然難以測度,卻顯然有極限。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永遠都是憤怒青年,只在邊緣發聲。他也會成為老狼。他也會──事實上,他已經──成為經典和傳統的一部分。若干年後,他大概也會結束經驗之歌,唱起「純真的歌」。那時,如果詩壇日新又新,將有比他更學弟的學弟,其人博學、機智、叛逆,「更死忠於孤寂/更愛這起孝的刀,藏在刀裡的尖叫和可憐的小茉莉」。簡言之,唐捐也將成為諧擬的對象。

說真的,那也沒有什麼不好。春花秋月,時光流轉,山又是山。說真的,我還真有一點期待那天的來臨,而且我大膽地猜測,唐捐或許也是這樣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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