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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魅影存活的年代

2006/02/08 06:00

◎林文義 圖◎歐笠

他們不談文學,問我媒體和政治。

我依然惜情於往昔美好、可感的友誼裡,他們卻習慣存活在意識形態的耗損中。

置身亂世,為人辛苦,存活更是艱難。

不如自成孤獨的魅影幽靈,飄忽夜行就是。夜行於書桌與電視台之間,潛身在作家和評論員雙重角色之矛盾;誰也不能剝奪去的是一再自我提醒的文學純淨。

文學?猶若暗夜中窗前那盞最為幽微的燭光,夜來冷冽冬風從留隙之縫凜颯侵入,燭焰霎時短促呼息,飄晃幾下,隨之隱滅。

紛擾的年代,幾人細讀文學?或者高人們用《聖經》、佛典藉以淨心,那些千古以來聖者所訂定的法則誡律,只需照表操課,默記明誦,亦可自認為足以明晰本心,或以捐款奉獻,買張懺悔贖罪券。認定──光明世界及無憂天堂就在死後亦有無限寄盼。文學對熱切於宗教信仰者怕是人性反挫,也許多少驚懼讀文學會亂心傷神;由於文學總在明暗之間反詰,穿梭於詭譎的光影迷離呈其天問。文學說出真話,是會戳痛試圖閃躲避遁的良知……我這文學魅影,尋求純淨的幽靈,自是與這長年深陷迷霧的土地格格不入;在現實和現想不斷糾葛、撕扯,不合時宜的我還是靜心摒息地依循他人的指示,坐了下來。

坐了下來。電視台15樓燈光燦爛的攝影棚,談話性節目10分鐘後準時現場直播。

擦上隔離霜、撲著蜜粉的臉顏凝滯,像不像最初的自我?戴著面具還是原先的自己?微微掙扎著,清楚地聽見來自心底最深層的一聲歎息……思緒依然流迴半小時前,那首剛初稿完成的詩或書寫一半的散文,構思未成形時斷時續的小說……喂!你不能如此一心二用哦,此刻的角色,你是時政評論員。意識嚴厲地提示,不由然地抖擻下恍神的身心,正襟危坐。●

他們想些什麼?他們內心真正尋求為何?充滿吊詭之評論員群落,究竟要做為統治者的傳聲筒、粉飾太平的喜鵲,或者監督、中肯不失其偏頗的烏鴉?評論員是以家國為念地發抒諍言或另有其私欲之算計?身側其中一員,不想惡意揣想,毋寧從善念反思,樂見於言論場域百花齊放,眾聲喧譁。

少人知悉,我以評論員角色潛身於這新興群落,卻是以文學之心試圖求其觀點之溫潤、中肯。亦即就議題論議題,不思因人而廢言,是非黑白還是有其依循可尋之軌道;黑暗污穢硬是要粉飾成白亮聖潔,只益加突顯其脆弱不堪。置身其間,但見論點相異兩造狡辯得面紅耳赤,青筋乍現,我寧可冷眼靜觀。他們不知道,身旁坐著一個魅影般的文學作家,也許有那麼一天,會將其書寫入作品中。他們不明白,也許是少讀文學,這些民意代表、新聞記者退職的評論員,或原該做為正反雙方論者予以緩頰的橋樑,立場應是中肯、公允,卻亢奮得比所邀論者更具特定顏色的談話性節目主持人,有一天可能就是某篇小說裡的場景;常見昨天之言,今日反覆。我這魅影,長年以來就如此靜靜地,冷冷地,微笑地與之如影隨形。

不是我促狹,而是天性使然的文學之心。我從不懷疑人心善惡會隨著環境、現實而變易,我也不相信完美,但我自始體恤人性。媒體評論員不就像古羅馬鬥獸場中的神鬼戰士,既要對抗出閘的猛虎又要求得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絕非閃避言責,而是論後坦然磊落,自問是否失之良知與原則。公義是一把劍,劍之雙刃可救人亦可殺人。選擇站在權勢者身邊,奉之為主的知識分子,就註定掙扎、矛盾於良知之試煉。這不亦是百年來文學作品中一再呈現的鏡面映照嗎?鬥獸場裡的評論員,在各種未可預知,突來的試煉,也許戴著金色阿波羅面具背後,那張真實之顏色也正泛著不忍的淚光吧?持劍用力攻擊、小心防禦……相信內心深處,還是祈求純淨的身心安頓。●

在我們這被歷史詛咒的島國,深思者之心皆飄忽著某種揮之不去的魅影吧?究竟要明亮地行走在灼烈的陽光下,還是繼續潛身於永遠陰暗的地穴深處?猶若開場後最初靜謐如死的深邃舞台中央,那只穿著印度服飾的猴子音樂盒,不經意地敲擊了幾個悽清的單音,那般寂寥、幽涼,帶著時光凝滯的低微哀愁,在未回神之時,千軍萬馬般的協奏曲頓時轟然地撲天蓋地而來!巨大沉甸,華麗、詭譎的水晶燈,仿似航行數千光年的異星母船,由空而降。

音樂劇中,一身黑衣的魅影,戴著半邊月牙白的面具,攀附著天使雕像緩緩前來。

我們都是戴著半邊面具的魅影嗎?一半是善,一半是惡。我們有柔軟之心亦有醜陋之惡念。慈悲的天使會搖晃著潔白羽翼,降臨在這天譴般紛爭不歇的土地上嗎?或者我們應該勇敢地、磊落地卸下那掩藏惡念的半邊面具,以受創的心虛去求得真情之救贖? ●

施明德先生之名言:「承受苦難易,抗拒誘惑難。」熟稔於這位向來深具藝術家氣質的民主前輩,曾經追隨在他身邊的歲月,依然是以文學之心,近距離凝視革命家的諸般行誼。那句名言,正印證此一錯亂年代的警示,不幸言中事實。如同魅影只在黑夜飄行,形跡詭譎,卻怕白晝烈日灼身。背叛曾經的堅執,反挫曾經不渝的意志,出賣最初的誓言……鬥獸場的神鬼戰士,就怕自甘臣服於權勢者足下若被馴服的獵豹,仰其鼻息,主子一聲令下,張其利爪尖牙,這才是最不堪的悲劇。

評論員原本就是自轉的孤獨星球,被賦予權柄就必得自閹噤聲;這是黑白分明之抉擇,難以徘徊於灰色地帶。多年以後,曾經是勇健、獨立的神鬼戰士逐漸老去,回首此一變節的過程,是傲然堅信或是黯然悔憾,也許寧可選擇永遠失憶。

評論員原本就是「自由主義」之象徵,註定在這錯亂年代發人深省,提升或沉淪端看本心。誘惑很美卻很虛無,苦難艱辛卻很堅實。昔時革命的年代,外在是巨大黑暗,內在卻明亮磊落;揣想曾經是革命家的施明德先生,也會有如許深刻的感觸吧?魅影不該成為「自由主義」的代名詞。

在這只有民粹、口號的眾聲喧譁裡,溫潤、涵養似乎遠遁,難道只有粗暴與蠻橫?誰可以真正尋回這已然傾斜的島國最初之純淨、尊重、包容,真情實意的心?子夜到黎明,慣於燃燭映照。雨落或星光,暈黃燭焰雖是那麼幽微,一蕊小小的光熱卻明白、肯定地啟示我──以文學之心行走人世,生命縱有千般孤獨,純淨的無形力量卻會猶如萬頃大海,更明澈、更巨大。

魅影,就勇敢地卸下面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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